记得我的一个同学收集抄写了许多传单和大字报,为及时把革命的火种带回故乡,就把这些东西打包好邮寄回家。他目不识丁的母亲从邮局把这包裹取了回去,打开看见的全是些花花绿绿的传单,真不知宝贝儿子给她寄来这干什么?
在北京时,我最想去的地方是天安门,曾多次在那里流连忘返。当时最高兴是坐着大巴车从那里通过,我曾想过自己什么时候能坐小汽车从天安门前经过一下呢?这些年有机会从这里坐小车通过了。后来又想,我若自己能开着车从这里通过就好了。现在梦想成真了,近两年我经常自己开车来到这里,但激动之情没有了,有时开过去才知道路过了天安门广场……
开始醒了
“忠不忠,见行动;走不走,交户口。”上山下乡的口号一提出,我们立即积极报名,基本上没有慎重地考虑过,更没有去想未来如何,反正有最高指示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
“如何大有作为!中国的革命是从农村开始的,我们也农村包围城市。对,就去动员群众,唤起民众,宣传革命。”我们几个知青一起合计着。
当年的《湘江评论》给人们带来了最新的思潮,我们就来个《河套风雷》,这样我们的刊物诞生了。
我们从学校带来的三台油印机马上派上用场,套红印刷,每周一期。先把带来的资料和我们写的一些决心书之类的文章出了几期,等到该用笔接触现实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难题,面对现实,我这个在城里属于极端贫困的学生也惊讶于农村的现实贫穷。
农民大部分都住在用泥块垒起的土坯房里,窗户用纸糊着,间或有几块一尺见方大的玻璃。一进屋里,有一半是光光的大炕,炕头有一卷卷起的窄窄的毡子,有贵客来时才把它小心翼翼地展开。地下有几个水缸和一个大大的柜子,有的人家柜子和米缸还是用泥做的。
1968 年冬,我和一起在包头下乡插队的同学们合影留念
我们下乡这个队,头年分红每个工是一毛五,一个壮劳力一年出365个工,也就只能分到五十多块钱,勉强把自己的口粮钱挣回。家中劳力少的就得倒贴,一年见不到现钱。家里养鸡下的蛋都舍不得吃,都是去换些食盐、煤油等急用品,有的家实在没有办法,就和一些单身汉搭伙过。面对这样的境况,我们该写什么,况且自己的生活也没有着落,每天还需参加繁重的劳动,晚上就给喝粥,老乡说:“夜里睡觉吃得多了,还压炕板子。”每天都吃不饱,所以经常半夜就饿醒了。
再看看我们的学兄学姐们,他们当年满怀理想,满怀热望,放弃高考,坚定着一颗红心,一种准备来到农村,现在也都销声匿迹了。有的家庭出身不好的在那场运动中挨了批斗;有的还带上了“黑五类”的帽子劳动改造;有的嫁给了农民,在农村妇女堆中已经认不出来了。最好的当个农村教师或者赤脚医生什么的,他们都在为生计奔忙着。眼前的现实和我们的热情差距太大了。看着贫困的农村、贫苦的农民我们该写些什么呢?能动员他们放弃可怜的土地,可怜的收获去干革命吗?去贴大字报,搞大批判上街游行吗?
我们的《河套风雷》是短命的,很快没有了稿源,没有了油墨,没有了纸张,仅仅出了几期就夭折了。看来还是吃饭最重要,“民以食为天”,这个简单的道理在我们自己饿肚子时才真正地体会到。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大片大片的红的、黄的、白的庄稼被割倒了,成捆成捆地躺在地上,后套人把这些成捆的庄稼运回场面,叫做“拉个子”。
我赶着可能在秦始皇时代就有的“二饼子”牛车走在农田间,吆喝着老牛,车迈着艰难的步伐向场面运送着玉米秆,“二饼子”吱扭扭地响着,好不容易才到了场面。我抽掉车后插的栽镢,把玉米秆一股脑地卸了下去,然后给木轴上了点油,又继续返回去拉运。
我一屁股坐在空车上,发现老牛走的方向不对,它明显不愿意再去拉运了,一心想往场面旁边的牛棚使劲。我赶紧拿着小木棍不停地打着牛屁股,口中不时发出“嘚嘚嘚、嘞嘞嘞”地叫喊声。老牛被我赶回了正道,我估算一下到地头还要走半个小时,无聊的我只好哼了一段小调,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本小说看着,任牛车慢慢地走着……
“快赶到这来!别看了,再看还不是个厾(读dū)牛屁眼的!”负责整理地头的栓柱扛着耙子,扯着嗓子冲我喊着。我把牛车赶到了地头,看了栓柱一眼,问他刚才说什么,他笑着重复了一句:“赶着牛车还看书,再看你不也是厾牛屁眼的!”
我是厾牛屁眼的?仔细想来,可不是,所以我自嘲地笑笑,手持着半截木棍,不停地在牛屁股上拍打着……
动荡岁月
盛饭的技术
每年春天,村里总要派些壮劳力出去挖主干渠,今年知青组轮到我了。我们去的地点是离村子十六七公里的大黄渠,任务是把几年来渠里的淤泥挖出来,加高渠坝。
大黄渠有十几米宽,深有三四米,现在淤泥堵塞也就剩下两米多深了。当时人们把淤泥用铁锹挖出来,用筐一担担地挑出去,倒在渠坝上。
开始时,我先用铁锹挖,一锹下去发出嚓嚓的响声,下面还有冰凌碴子,两三锹就是一箩头,挑担的走了,我还能歇一会。等轮到我挑时,担子就坏了,别说淤泥装满筐,就是空箩头也有几十斤。我担着担子,两只手还得抓住箩筐把,吃力地从斜坡上去,担子压得吱吱响。到了渠坝上,刺骨的寒风刮来,风沙打得脸上生疼,有时站不稳,险些就要刮倒。我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挑着走,肚子饿得直叫,眼冒金星……
好容易盼到中午该吃饭了,只见队里的炊事员把帐篷旁的火炉烧得正旺,大铁桶里的水烧开了,把切好的白面条放入锅内,水开后把面条捞在旁边的一个大盆内,然后炝些葱花,抓两把盐用勺子一搅就算做好了。
我看到饭好后,立刻就冲了上去,用勺子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蹲在旁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真香!我从没吃过这么香的饭。
“后生,你这样盛饭不对。”旁边的社员二保站起来往火炉方向一边走一边对我说着。
“怎么,你倒吃完了?”我嚼着满口烫嘴的面条疑惑地问他。
二保端着满满的一碗面条又蹲在旁边说:“你看,我又盛了满满的一碗。”他用筷子指着自己的碗,似乎不急着吃,并得意地说:“你不懂,第一碗盛得满满的,又那么烫,等你吃完再去盛,锅里就剩下汤了。我告诉你,第一碗先盛上半碗,快快吃完,再去满满盛上一碗,这就可以慢慢吃了,反正是你自己的了。”
我端着空碗看了二保一眼,站起来又去盛饭,但是锅里真如二保所言一样,就剩下汤了。第二天我就有经验了,美滋滋地端着满满的第二碗面条蹲下,一会儿同学志宏端着空碗沮丧地回来了,我把自己碗里的面条给他拨了一半,并把这其中的诀窍告诉了他。
割麦子
今天吃好的啦,队里杀了两口大肥猪,每人分了一斤肉,听说后天要开镰割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