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诺木洪不久,我们来到青海湖西、格尔木北的地带,这里有大、小柴旦盐湖,有各种奇特的景观。我们开着汽车在途中就能看到很漂亮的风景,有绿洲、有罕见的海市蜃楼,这些都是以前所不曾见过的。途经大、小柴旦时,满地都是盐,大、小柴旦盐湖已经干涸,湖中全是结晶,六角形的结晶很是漂亮。我们行驶的公路不是水泥材料建造,全部是结晶盐铺制而成,格尔木机场的跑道也是如此,可见此地盐之丰富。虽然我研究地学,但生活在内地,从前没见过这种情况。
我们停下车,拿着望远镜、照相机及其他设备准备考察,走出车体才发现,我们的卡车上天了,在车旁的人看我们也在天上,腿很长,上半身很小。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海市蜃楼,人物与景观各种各样的变幻,非常震撼。离开大、小柴旦盐湖继续向高原内部深入,雪山逐渐显现出来,我们感觉山就在眼前,但其实离我们还很远很远,人们常说的“望山跑死马”就是这个道理。尤其高原空气特别稀薄,所以感觉什么东西都非常近,看得特别清楚,所以人们更有这种错觉。在野外工作虽苦却也有乐趣,各种奇观异景都能体会到,生活因此而更丰富。我说过一句话叫做“有苦有乐,乐在其中”,确实是这样,许多别人一生都看不见的奇特景象我们都能欣赏到。
在藏区欣赏美景并不是无偿的,考察组的工作路线中还有一站是五道梁,此地被世人称为“生命禁区”。我很庆幸留学时在高加索锻炼过,爬过雪山,所以在五道梁还能适应,同行的几个同志抵达五道梁兵站后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有人甚至需要马上抢救,有人缺氧动不了。有个部队慰问团先于我们到达五道梁兵站,他们在兵站举行文艺演出,结果白天演出结束,晚上一个女演员就死了。五道梁确实不适合人类生存,这儿很特别,从昆仑山口下来地势已经不太高,但却是最难受的地方,所以大家又称此地为“鬼门关”。我们住在兵站,通过看指甲的方法就能判断出战士是几年的兵:因为缺氧的关系,人的指甲会发生变化,一年兵指甲上面有条纹;二年兵指甲是平的,中间没有自然的鼓起;如果指甲两边翘起中间凹进去,这至少是三年以上的老兵。
青海湖的鱼、诺木洪的蚊子、盐湖的海市蜃楼
在自然环境恶劣与生命安全存在隐患的条件下工作是相当艰苦的,三年困难时期刚过去,国家在物质方面也不富裕,只为我们配给了装备。考察组出发到格尔木后,通过向军区申请一些零食,兵站才给我们每人两斤水果糖,大家节省着一直吃到考察结束。
照相、肉丝面、狗
当雄距离拉萨不远,这里有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机场,当时也是西藏唯一的机场,跑道2000米长,能起降大型飞机。当雄兵站很大,面积不逊于足球场,大门朝东,门旁建有两排形状怪异的铁皮房,好像把一个汽油桶竖着劈开,半个扣在地上似的,一个半圆铁皮房可住30人。兵站养了一条大狗,是不是藏獒我不清楚,只要看见穿便衣的人它都咬。
考察组到达当雄兵站,与战士们聊天得知,他们已经服役三四年了,一直没给家里寄过照片。我想,考察组有现成的相机、胶卷、显影药、定影药,应该为战士们拍张照片,虽然条件有限,照片洗不出来,但战士把底片寄回家也是件好事。赵忠良组长向兵站站长、协理员说了此事,他们十分高兴,不论老兵还是新兵,每人拍一张照片。我配好药,钻到被子下面,把胶片装进底片冲洗盒,半个小时功夫便冲好底片。协理员为表示感谢,吩咐司务长晚饭为我们每人做一碗肉丝面,进藏以来大家还没吃过这么美味的晚饭,我又要了一碗汤,真美!
因为自己晚饭多喝一碗汤,所以晚上要起夜,考察组住在兵站大院的东南角,厕所在大院的西北角,去厕所来回一百多米远。我解手回来没注意到兵站的大狗已经偷偷跟上自己,走到考察组住宿的房门口时,大狗在我身后“嗷”的一声,咬了我一口。我跳起好高并尖叫起来,屋里的人也一起喊了起来,我蹿进屋里,有人点上蜡烛,只见司机大老王坐在铺上,虽然还没清醒,可嘴里嘟囔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借着烛光一看,还好,没咬到皮肉,只是自己的右裤脚被撕掉一大块,第二天有活儿干了——缝裤子。
狼
藏北高原没有树,只有草,地也比较平,司机大老王有时让我试试,“你开一段儿?”我就来一段。到拉萨后,赵组长对我说:“往东走川藏公路,你可别再开车了。”我说:“是。”
川藏公路确实不好走,我们的“嘎斯63”在爬山路的途中意外抛锚,大老王和小朱两位司机检修很久,也没发动了卡车,说是要换什么零件。山路上不着村,下不着店,考察组商量:留下两个人看车,其余6人前去兵站求援,且在兵站投宿。我自告奋勇和大老王留下一起看车,前去求援的6人准备好各自的铺盖卷儿,带上枪,等候过路车。时已过午,也不见有车来,直到下午3点多,一辆拉着油桶的卡车出现,川藏线上人们都知道互相照应,考察组6人顺利搭车赶往兵站。
下午四五点钟,大老王和我都觉得肚子有点饿,这才想起车上没有食物,我们二人无奈只能挨饿。“天无绝人之路”,对着我们方向驶过来一辆车,车主热心询问我们卡车的情况,我们说:“有人去取零件了,你们车上有吃的吗?”他们大方地送给我们一只鸡。我们向对方道了谢,急忙去远处河沟取水,把鸡放进铝锅,点上汽油炉,开始煮鸡。因为海拔高,气压低,水不到100℃就沸腾,无论怎么煮,肉也不熟,咬也咬不动。两人坐在前保险杠上,连啃带撕,总算把鸡吃完,勉强半饱,剩下的鸡骨头带着啃不下来的筋和肉扔在车前。
天黑后,饿着肚子觉得越发地冷,两人爬上卡车大厢,打开铺盖睡了。刚睡不久,只听车前有怪怪的声音,越来越吵闹,大老王有经验,推了我一下,小声说:“坏了,狼在抢骨头打架呐!”我俩商量之后,决定从后车厢溜下,一人走一边,我提着枪,两人蹑手蹑脚蹭到驾驶楼,钻进去,“嘭”的一声,几乎同时把车门关死。透过前挡风玻璃一看,狼被摔车门声吓得跑开了,原来不是几只,少说也有二十多只,不知大老王如何,反正我已一身冷汗。
许久,头狼带着狼群慢悠悠地溜达回来,急得大老王不知所措,无意中碰响了喇叭,刺耳的响声把狼吓跑几十米远。过一会儿,狼群重新围上来,我们按响喇叭,狼群再次跑开,反复两三次后,“可爱的”狼群对喇叭声置若罔闻。大老王忽然打开大灯,狼群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吓得闪出几十米远,晃过几次车灯后,狼群对灯光也已熟视无睹,我俩眼看一对对小亮眼睛瞪着汽车,向前靠近。
狼爬上保险杠,爬上卡车机盖儿,爬上驾驶楼顶,爪子抓铁板发出难听的“嗞啦”声,车外乱成一片。我俩准备与这些恶狼决一死战,大老王准备了摇把、喷灯,我准备了大扳手和卡宾枪。我用的那条卡宾枪是骑兵用的折把子枪,枪短,大手枪似的,驾驶楼里还抡得开。我把子弹上了膛,关上保险机,等着狼群破窗时的大决战。折腾大半夜,狼乏人困,狼群刚撤退,我俩就窝在驾驶楼里睡着了。现在回想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可与逛野生动物园感觉不一样。
通麦断桥
考察组从拉萨出发以来,一路上很自在。行至鲁浪兵站时,正赶上十一国庆节,战士们几个月前打了一只熊,他们用熊肉招待考察组。熊肉与猪肉不同,吃起来更像牛肉。那段时间,考察组一直与北京赴藏的慰问团相伴而行,慰问团团长是常宝华,隔一两天,我们就可以听一次常宝华与常桂田的相声,看一场舞蹈或杂技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