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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金维克回忆录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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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插秧时,秧苗都很小,一担秧就够一个班插上半个多小时的,但到了后期,秧苗长大了,一把秧插不了两行,挑秧的工作量就长了几倍。这时每担都不下一百五六十斤。挑着这个重量如果走平路还算不了什么,难的是还要跨越那些一米多宽的毛渠。这当然要讲技巧,就是站在田埂上,把扁担在肩膀上横过来,身体先向后晃一下,然后趁两个秧架子向前摆的力,一步跨过去。如果稍有犹豫就会连人带秧掉进水里。

我最惨的一次就是在过毛渠时,可能是那次的担子更重了一些,只听“咔嚓”一声,我身子跳过了水渠,肩上却变得轻飘飘的。回头一看,秧苗全掉进渠里了。原来在我过渠的瞬间,粗大的扁担突然断裂成三节,中间架在肩膀上的一段竟生生地崩出去好远。

经过半年多的劳动锻炼,我的体能大有长进,胸前、臂膀和两腿都长出了“疙瘩肉”,单杠上做50个“引体向上”跟玩儿似的,加上伟大领袖教导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当时真没把这点苦放在心里。于是我换了一根更粗的扁担,还在上面用毛笔写下半句毛主席语录:“担子捡重的挑”,继续挑起扁担飞跑。平时在驻地挑水,也觉得一次挑两桶水不过瘾,就在扁担两端各挂上两个铁钩,一次挑4桶水,估计也有一百六七十斤吧,颤悠颤悠地跑上一二百米,一点也不觉得累。

 

劳动一忙,免不了要经常赤膊上阵(1970年夏)

平时我们拉东西、运稻谷,都是从别的连队借用两个轮子的马车。可是说是马车,却只能借到车,马匹是不借的。这时我就会主动担当起驾辕的大牲口的角色。其实这活儿很危险,车上装了一两千斤重的东西,七八个人在后面一齐用力,推着大车飞跑。有一次装车时重量安排得不合理,他们一使劲,车就“打天秤”了,一下子就把我挑到半空,向下一落又差点把我拍在底下。如果当时我不是手疾眼快地闪开车辕,恐怕不牺牲也得加入“残疾人联合会”了。

当时我们都是二十多岁,年轻,劳动又艰苦,所以都特能吃。赶上农忙,炊事班要把饭送到地头,多数是纯大米饭加炖肉,有时还再加一两个菜。记得有一次春季大忙,炊事班下了120斤好大米,不算病号和炊事班,在地里干活的也就是100人左右,其中还包括三分之一的女生。但居然经过两个回合饭笸箩就见了底,司务长只好跑到其他连队“借饭”。算下来,平均每个人这顿饭都吃了一斤以上(生大米的重量)!

部队锻炼

头一年连队穷,平时改善生活就是把白面用开水烫软了做炸糕,里面也没有馅,但大家依然吃得满嘴流油。我当时能吃七八块,25分队一个男生的最高纪录是一顿吃了26块,真乃“垂涎三尺非一日之馋”也。

如果有人感冒发烧,经报告司务长,炊事班就要准备病号饭。所谓病号饭一律是汤面。炊事班的锅很大,一次能下上百斤的米,所以即使只有一个病号,做出来的汤面也有一脸盆。端到班里,病号最多勉强吃一小碗,然后就被同班的亲密战友们分享了。当时即使刚吃过饭,也能再喝上两碗漂着油星和葱花的香喷喷的汤面,正所谓“一人生病,全班沾光”。

逢年过节,我们也要包饺子。炊事班先把面和好、馅准备好,各班就用脸盆端回去包。当时我们的脸盆是一盆多用,平时洗脸、洗脚、洗衣服,摸鱼时就用来装鱼,包饺子时就用水涮涮再盛面和饺子馅。擀饺子皮要用案板和擀面杖,案板一般就是找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三合板,用布擦擦;擀面杖多是用锯短了的铁锹把充当。众人包的饺子当然大小不齐,捏不紧一下锅就成了面片的比例也不小,但大家仍然吃得津津有味。

到了第二年下半年,我们的生活大有改观,上级分配给我们连一块菜地,连里派出三个人专门去种菜。此外,我们还养了几头猪,派了65级一个姓张的男同学(张文华)专门负责喂猪,逢年过节就杀一头改善生活。这个同学还练出了修理球鞋的手艺,甭管多破的鞋都能补好,尽管粗针大线不怎么美观,但保证结实。

 

部队农场,与解放军班排长合影。

后排左起:陈正恭、于鹰、我;

前排左起:解放军排长、赖豫福、杨红军(解放军班长)、戈也夫(刘祝)(1969年)

第二年还有两个变化,一是在“抓革命、促生产”的伟大号召下,连队来了两位法语教师,分别来自北大西语系和北外法语系,除了和我们一样参加劳动锻炼外,还负责辅导我们复习外语;二是所有的解放军班长都回归原来的连队,新的班长由部队首长在我们学生中指派。我们三班的赖豫福就成了第一任学生班长。小赖自称有关节炎,就找了个大玻璃瓶,拣了多半瓶松树枝,再灌满白酒。晚上回来就咕咚来一大口,说是治疗关节炎的偏方,其实谁都知道他是酒瘾难耐。后来小赖的老子恢复了职位,很快就把他调出去正式参了军,据说后来当了某炮兵部队的军长。小赖走后,新班长就由陈正恭担任。

这一年的冬天,为了庆祝“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的76岁诞辰,各连都要“献礼”。我们连准备做一幅大型的“锯木画”,就是在一整张三合板上先用铅笔打上底稿,再把木屑染成各种颜色,然后用胶水在底板上画,每画一笔就把带色的木屑撒上去。干了以后再把多余的木屑吹掉。这个绘画的光荣任务由北外老师滕世超担任。

巨画完成了一半,才想起来没有画框,连长把做画框的任务交给了我和留阿尔及利亚的李乃庄(后任国家安全部时事出版社的社长)。我们赶到师部木工厂,选了几根松木方料,在老师傅指导下,主要靠自己干,用了一整天终于完成了这个长两米多、宽一米多的大画框。抬回连队后,大家都不相信是我们自己做的。

也许是发现我比较善于动手,团部还曾交给我一个任务,就是给团里的露天舞台建一个顶棚。我忙了一个星期,算出用多少砖瓦、多少水泥、多少沙子、多少油毡,算出需要什么规格的木料,用多少根穿钉等等,画出施工图交了上去。记得当时的估价不到两万元。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件事不了了之。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思想指导下,我们每天“早请示晚汇报”,“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闪念”,牢记林副统帅“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的谆谆教导。我身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更要夹着尾巴做人,自觉改造世界观,虚心向解放军学习。到1970年底分配工作时,我们在农场参加了三次秋收和两次插秧,也就是共5次农忙时节。因为劳动刻苦,我在这两年零三个月的锻炼中获得过四次连嘉奖。

“美蒋反攻大陆”

刚到部队时,我们最怕的是紧急集合。因为一到驻地,连长和指导员就讲了阶级斗争的“严峻形势”,说我们都是“不穿军装的战士”,要“随时准备打仗”。国庆节前的一天夜里,大约两点左右,紧急集合的哨声突然响起,全连人马慌忙起身,在一片黑暗中穿衣服、打背包,5分钟后集合完毕。连长表情冷峻,说接到师部命令,美蒋开始反攻大陆,海边盐场的劳改犯正在暴动,命令我们学生连赶赴师部“领取武器,参加战斗”。(其实我当时就有点怀疑:就凭我们这些从来没有摸过枪的学生,发了武器能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