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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金维克回忆录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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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眼力的乞丐

在艰苦的劳动中,我们的衣服和鞋很快就变得破烂不堪了,尤其是男生,冬天的棉衣四处飞花,5个扣子也丢得差不多了,于是就搓一根稻草绳系在腰间,看起来比农民穿的还破。当地农民形容我们“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像要饭的,仔细看原来是锻炼的。”

冬季快到了,每个连队都要派人跟车,去唐山拉煤。这对于我们这些常年不能外出的学生可算个难得的美差,大家争先恐后地报名。有一次,我和另外三个男同学幸运地被选中了,于是我们兴高采烈地紧一紧腰上的草绳,每人抱上一把大铁锹,冒着寒风蹲在解放牌大货车的车斗里,一路狂颠地就出发了。

装满一车煤块和煤末,开车的战士说:“下午两点返回”,就让我们自己找饭辙去了。我们一行四人虽然个个衣衫不整,脸上的煤末子抹得黑不溜秋,却迅速钻进唐山市区一家最大的饭馆。当时饭馆很少,吃饭要自己到窗口排队买,自己端到桌子上,据说是不能学资产阶级臭老爷让人伺候的坏作风,防止产生修正主义。吃饭时每个人的后面都会站着一两个等座位的人。等座的标准姿势是一只脚踹在吃饭的人的椅子牚(chèng,桌椅等腿中间的横木)上,表示“这个位子我占了”。我们的运气不错,进门时正好一张桌子的人站起来,一个同学便抢先一步坐下,占住这张桌子,让其他几人去排队买饭。

这时来了一个乞丐,见到桌子上还有一些上一拨客人留下的残羹剩饭,便用当地的唐山话问我们这个同学:你要不要?说实话,当时乞丐们穿得比我们还要整齐一些,脸上也没我们这么黑。我们这个同学误解了,以为来人也是顾客,要占这张桌子,便把手一挥:“这桌我全包了!”弄得乞丐大失所望,以为遇到了另一支讨饭大军。

此事传开后,我们都嘲笑那个乞丐实在没有眼力——别看我们穿得破烂,每个人兜里都揣着好几百大毛(几十元)呢!要知道,当时饭馆的一碗炸酱面才两毛钱,像熘肉片、软炸里脊这样的荤菜也不过三毛多钱。而且我们平时想撮一顿都没有机会,因此点的全是饭馆里最贵的菜,像红烧鲤鱼之类,花多少钱也不眨一下眼睛。

摸鱼捉蟹的故事

农场的河沟很多,而且里面有许多小鱼,大多数是鲫鱼,也有泥鳅、鲤鱼等。农闲时,连队也组织过大家去摸鱼。开始时是人海战术,全连出动,男生下河,女生端着脸盆在岸上捡。我们七八十人一齐下水,顿时河里泥沙翻滚,小鱼们被搅得晕头转向,纷纷落入革命战士的“魔掌”。此情此景是对成语“浑水摸鱼”的最好诠释。

不过,摸鱼也有风险。最可怕的是碰上嘎鱼,电影《小兵张嘎》中,张嘎子犯了错误,支队长批评他:“也不是不知道,老百姓是水,八路军是鱼。可你算什么鱼啊?嘎鱼!浑身刺!”说的正是此物。其实嘎鱼长不过半尺,但背鳍和侧鳍的前端分别长有一根锋利的刺,根根硬似钢针,还带有毒性,是它防御敌害的有力武器。其他的鱼如果第一下没有被抓到,都会迅速逃跑,唯独嘎鱼却镇定自若,伏在河底一动不动,张开三根利刺等你来抓第二下。我就碰上了这么一件倒霉事,被一条嘎鱼的背鳍刺中手掌,疼得我几乎要从水里跳起来。旁边的解放军班长见状,忙喊:“快,往伤口上撒尿!”(不知这叫什么偏方!)我顾不上许多,赶快背过身去(因为这一边岸上都是女生,尽管疼痛难忍,但起码的羞耻之心还没有完全丧失),使劲挤出一泡热尿撒在手上。

我被刺的伤口疼了好多天,而且慢慢结了一个很硬的疙瘩,一年多都没有消退,这都是嘎鱼刺的毒性所致。

后来连长发现,靠这种大兵团作战实在是少慢差费,还不如小部队的作战效果好,而且在实战中也的确练就了一批摸鱼高手,其中多数集中在我们三班。于是在农闲时司务长经常会向连长建议:今天咱们再吃顿鱼怎么样?于是我们班就多次被派出去执行光荣的摸鱼任务。连长一声令下,我们班战士们就穿着短裤背心,顶着脸盆,挑着水桶,一路欢声笑语地出发了。

一个班只有9个人,到大河里摸鱼的成果很差,我们选择的“渔场”多在小河沟。小河沟里的鱼也很多,而且比大河里的鱼更傻一些。我们还经常有意外收获,比如在河岸水下经常能发现一些拳头大小的洞,多数能从里面摸出鲇鱼或螃蟹来。有一次,王四法竟从一个洞里摸出三条鲇鱼和一只螃蟹。不知它们是原来就在一起同居,还是在我们的强大攻势下不约而同地把这个洞当成了临时避难所。

我们一个班的半天劳动,足够全连饱餐一顿。开始时炊事班都是做炸鱼,就是把小鱼(多数是只有三寸来长的小鲫鱼)简单收拾一下,下油锅炸,号称“满口酥”。后来大家吃腻了,又改为炖,到了第二年,伙食改善了,就连炖小鱼也没人爱吃了。

在摸鱼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当地螃蟹很多。河沟里一到秋天就能抓到螃蟹,大的小的都有,大多躲在水下朝阳面河岸的洞里,手一伸进去就能摸到它的爪子。但有的非常顽固,“宁死不当俘虏”。因此我们抓的螃蟹中有不少都只有四条腿——那半边的腿都被拉掉了。抓螃蟹不能要那种刚蜕壳的,有的虽然很大,但整个身体软绵绵的,蒸出来几乎就是一兜水,吃不到多少肉。最好的螃蟹要个儿大,壳硬且呈青黑色,无论公母都很肥。不过河沟里的“生产效率”并不高,全班半天只能抓到二三十只,不够全连每人一只的。

抓螃蟹的最好地点是师部的扬水站,但必须等开机扬水时才行,而开机扬水大概属于军事机密,每次都要遵照上级的命令,比如“夜里11点开机,扬水2小时”。有一次,我们买通了扬水站的官兵,从内部得到情报说当晚要扬水,于是纷纷准备工具,就是用一根竹竿,在头上捆上一个直径约十几厘米的铁丝圈。扬水站前是一个直径二三十米的圆形水泥池,水泵一开,水池就被搅得白浪翻腾,晕头转向的螃蟹们纷纷往岸上爬。我们站在池边,只要看到水里露出几只脚,就把铁丝圈套下去,向上一拖,一只肥大的螃蟹就到手了。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一个班就捕获了八九十斤肥硕的螃蟹,装进两个麻袋,兴冲冲地扛回来,当晚全连美美地饱餐一顿,每个人都吃到了好几只大螃蟹。说实话,自从离开农场,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肥美的螃蟹。现在的螃蟹卖到几百元一斤,其口味还真不如我们当年的劳动成果。

自留地

第二年一开春,每个班都在宿舍后面开了一小块“自留地”,大小差不多有一百平方米。每天晚饭后,大家就轮流去浇我们的自留地。浇水使用的工具叫“戽(hù)子”,就是一个水桶,桶口和桶底各拴上两根绳子,两个人站在两边,各拉着两根绳,一上一下地用力,就把下面大约1米深的水打上来了。

为了使自留地的收获更大,春天插秧前,班长(解放军)带领我们半夜到部队的大田去偷肥料,大家一齐默念着“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电影《平原游击队》中鬼子的台词),把两袋肥料(豆饼)偷偷地搬了回来,连夜砸碎,都埋在我们班的自留地里。结果这一年我们种的菜简直长疯了,黄瓜长到胳膊那么粗、那么长,而且一点也不老。吃过晚饭,大家便腆着肚皮,纷纷踱到菜地,挑选自己中意的果实:这根不行,掐着皮有点老;这根不错,可是一个人吃不了,咱俩分怎么样?这个西红柿还不错,可惜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