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校[18]往事
1971年冬天,学部在信阳北边明港的一个军营里集中起来,开始彻查“五一六”。信阳专区靠近湖北,那里气候温和,田埂上、水塘边有鳝鱼,田野的水塘中还有甲鱼。在学习和搞运动之余,大家到洼地里、稻田埂上捉鳝鱼,有人还到水塘里去捉甲鱼改善伙食。有一位同志捉的甲鱼吃不完,最后都晒成了甲鱼干。在明港时,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烟:我们到附近的村子里遛弯,见有人在菜地里种过一棵两棵,罂粟花红红的,十分好看。在明港集训期间,发生的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暂且缓和了“文化大革命”的紧张气氛。
彻查“五一六”也涉及了我。在明港集中学习的时候,有两位同志找我谈话。我说有人思想上可能有这种倾向,但组织上没有。我相信学部根本没有“五一六”组织,我一直坚持这个观点。有人曾拿是否有“五一六”跟我打赌,最后证明还是我对了,这位老兄以后见了我都不大好意思。我当时心中也很不服气,因为我一直是党信任的好同志。很多人在“五一六”清查过程中开始反思,也对当时的政治形势提出了质疑。有的年轻人认为,为什么我们会成为审查对象,成为阶级敌人呢?再这样下去,“文化大革命”还有意义吗?其实清查运动翻天覆地,最终也没调查出来“五一六”的来龙去脉。
对于清查“五一六”的事,包括对“文化大革命”各阶段的一些事件,当时人们的认识不同。就是现在,我相信人们对具体问题的认识也不同。从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观点看,这里面有一个理论问题。我当时对倪鼎夫同志说过,这里有一个实践地位问题。“文化大革命”初期,有些高干子弟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他们还加了一个横批“基本如此”。后来有人说,这是一种反动的血统论。那些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的人当然觉得这个说法不合理。因为出身不能选择,而立场、态度是可以由个人选择的。为什么不让别人革命呢?另外,在“文化大革命”过程中,造反派与受冲击的对象,认识能一致吗?同样,清查“五一六”专案组的人员,与被怀疑为“五一六”的人,认识能一样吗?对于同一件事,只能站在党的立场上,而不能站在派性立场上,才能把问题想清楚。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这一点上,我很同意驻哲学所军宣队负责人老周的观点。
进我们所与我们一起忆苦思甜的军人老周,根红苗正,是烈士的后代。我记得他慷慨激昂地说 “谁要是‘五一六’不交代,一定要狠狠打击他!谁要胡乱指责别人是‘五一六’,搅混水,也要狠狠打击他。”
随着林彪反革命集团的主要成员陈伯达的垮台,清查“五一六”这场政治斗争告一段落。当年陈伯达帮助林彪鼓吹“天才论”。他在九届二中全会上跟林彪一唱一和,搞个人崇拜。毛泽东批判陈伯达,说:“陈伯达这一类骗子,骗了我们多年。”我相信学习马列主义不是靠口头上说,而是要身体力行地去做。就像现在中央说的,“建立学习型社会,真学真懂真用。”我们要做实实在在的学问,要结合社会实际,不要把做学问当作敲门砖。
林彪反革命集团败露后,开始“批陈整风”、“批林整风”。这给晚年毛泽东带来了不小的刺激,林彪是他最信任的人,最后竟然也反对他。这个时候,党中央意识到“极左”思想不可取,国家建设还是需要知识分子。当时毛泽东指示“‘文化大革命’搞了多年,还是安定团结为好。”
于是1972年夏天,遵循周恩来总理的批示,我们从干校回到了北京。周总理说:“你们下去是我批的,现在要你们回来也是我一批就可以回来了。”林彪阴谋诡计的失败,使我们从理论上更加听从毛主席指示,坚持“三要三不要”:要搞马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所以党内统一认识:不能搞阴谋诡计。
中央没有给“高饶事件”翻案。因为高岗[19]曾搞过不公开的活动,林彪更是背后搞阴谋诡计的典型,我们也看到了他们应得的下场。干什么事都要光明正大,不要搞背后一套,这也是我做人的原则之一。一直到现在,我都真正是按毛主席的话去做。我要说得不对,可以批评可以辩论,我不怕辩论,我相信“真理越辩越明”。我做人的信仰和政治的信仰是一致的,所以以后的工作较顺利,我想这与我受到党的教育不无关系。
干校[18]往事
“文化大革命”在经历了一潮又一潮的革命热浪后,逐渐归于平静。国家许多停滞瘫痪的行业开始复苏起步。我们也正在努力向前,一步一步走出政治阴霾,开始投入到紧张而有生气的业务工作之中。
读书
我是一个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读书也是哲学生涯的一部分。读书丰富了我的哲学知识,培养了我的哲学思维,为日后的工作打下坚实的理论基础。复旦大学哲学系五年中的两个循环使我受益匪浅。我们在学好课本知识的基础之上,认真地阅读哲学经典著作。我在读书方面,还有一点经验与大家分享:在熟读经典著作的同时,还要关注这个学科不断发展的前沿代表著作,这样才能使思想不落后于时代。
读书有精读和粗读。哲学的经典著作都是我们必须精读的。上课时,老师一句一句地教,课后复习时,我们一遍一遍地读,直至完全消化吸收变为自己的知识。斯大林犯了肃反扩大化的错误,但是他有许多功劳,特别是在读书这方面为我们做出了榜样。据我看到的一个材料说,斯大林总是把《共产党宣言》随身放在衣兜里,遇到问题时就拿出来读一遍。斯大林前前后后把《共产党宣言》读了不下一百遍。
我也熟读了马克思著作《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著名的11条提纲。上大学学习经典著作时,马克思的这个提纲作为一个附录附在书后。那本书就是恩格斯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总结》。熟读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几本经典著作,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提纲要领就可以掌握了。我们要将自己所读著作在脑海中形成一种知识体系,运用到实践当中。
读书使人聪明,使人迸发出独特的、有新意的创建性思想。在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时,我听说有些人写书一天一万多字。这样的作品可能就是“剪刀加浆糊”复制粘贴一下,真正自己的思想建树并没有多少。这样的人充其量只能算个三流教授,因为他只会编书,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
在读书做学问方面,我特别佩服哲学所的一位老先生沈有鼎。当然沈有鼎老先生有点懒,他一生留下的东西不多,他的文章不长,却颇有见解,且字字精辟,提问题一针见血。他在逻辑学方面很有建树。胡乔木曾经这样评价沈先生:真有学问的还是沈有鼎。哲学工作者都应该像沈有鼎先生一样,因为如果要阐述哲学问题,思路清晰,简单明了就可以了。把一个简单的哲学问题,用动辄几万字的文章论述,有时候反而是画蛇添足。我在编辑部工作也是持这样一种观点,做学问要讲“求质”,写文章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能说明问题就好。
在哲学所我们要向老先生学习治学的经验,比如金岳霖、贺麟、容肇祖等。他们治学态度严谨,研究深入。比较起来,我们更侧重于马克思主义思想用于解决中国的实际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