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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崎岖之路--石崎回忆录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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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起,我感到女儿真是一下子长大了,她不仅能给我安慰,还使我有了安全感。磐磐那时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认为自己要责无旁贷地保护家人。

没想到,“新人大”造反派头头居心叵测,千方百计在我身上打起了主意,他们借着讯问孙泱问题,把我骗到图书馆楼,然后就不准我再回家。从此,我就被关押了起来,这一关就是一年零九个月。

那是1967年9月间的一个中午,我正在给三个孩子做饭,几个红卫兵闯了进来,骗我说:“你得去‘新人大’总部交待几个问题。”我说等我吃了午饭再去,他们说:“不行,马上跟我们走。”

我跟着他们来到“新人大”总部他们占据的图书馆大楼,一进门就看到造反派在两边站着,如临大敌。他们把我安排在一层靠右边、临校园的一间教室里,里面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

“造反派”让我在那儿等着,我等到天黑,也不见有人来讯问我。大门口有人把守着,我也无法回家,晚上也不敢睡觉,只倒在床上迷瞪了一会儿。第二天、第三天,还是不见有人来讯问我。我除了能在楼下厕所旁边的自来水管喝几口凉水外,什么东西也没吃,我顾不上肚子饿,只是一门心思想回家。

好不容易等到第四天,来了一个人,我就问他:“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干啥,不是有问题要问吗?怎么不问?也不给我吃喝,那就放我回家吧!我还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呢!”

那人恶狠狠地说:“你有问题,所以你不能回家了!”

“我有什么问题?”我和他讲理,我说,“我只是个普通教师、普通党员,我什么问题也没有,你们乱抓人,这是违反‘六六通令[⑥]’的。”

“你的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不把问题交待清楚,我们是不会放你走的。等你把问题交待清楚了,再放你回家!”那人回答。

待那人走后,我反复琢磨“造反派”扣留我的目的何在,让我交待什么呢?从那以后,“造反派”也没来审问我,只是让我女儿每天来给我送饭,但她不能进楼里,只能将饭送到大门口,然后由红卫兵转送给我。

夫妻双双被关押

楼里到处都有红卫兵在走动,戒备森严。我身陷囹圄,不能乱说乱动,完全与世隔绝,外界的任何消息都得不到,我真是心急如焚。

我唯一能够看见的,就是有时到吃饭的钟点,女儿带着她弟弟来给我送饭,但隔着紧闭的窗户,我也无法和她说话。当时我并不知道孙泱也关在这幢楼里,因为看见磐磐每天都提着两个饭盒,所以猜想孙泱一定也被关在这里。

我多想和孙泱见见面啊!可是造反派一再警告我:“你只能在这屋里老老实实待着,哪儿都不能去,否则有你好受的。”我也考虑,图书馆楼那么大,上下四层,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个房间,何况楼里到处都是造反派在巡逻,我即便知道孙泱关在哪儿,也只能是近在咫尺却像远在天涯,相见不了。

我还是一看见关我的造反派,就要求他们放我回家。我理直气壮地申辩,我什么问题也没有,你们这么乱关人是错误的,我斥责他们违反毛主席的指示。

“造反派”看我不服,就在一个教室里召开了斗争我的大会。来的人不多,好像有学生,但大部分是工人模样的人。斗争会没什么内容,就是让我老实交待孙泱的“特务罪行”,让我承认孙泱是特务,然后就是喊些口号。

我感到非常难过,又禁不住伤心落泪。我一边哭一边回答:“孙泱不是特务,是个好同志,我没有什么好交待的。”

“中央文革、江青同志已经对孙泱下结论了,你敢说不是!”他们朝我喊着,又喊起了口号。

我平静地回答:“我相信中央文革,相信江青同志,但这不是事实,不是最后结论。”

这时有两个“造反派”气得开始动手打我,这个一拳打过去,那个又一拳打过来,说:“你这就是反中央文革,反江青同志。孙泱的问题已经是铁板钉钉了,你还死不认罪。”

在斗争会上,我一直在流泪,不管怎么斗,我也只反反复复地说那几句话,怎么也不肯承认孙泱是什么特务。其实这帮“造反派”是色厉内荏,蛮不讲理的,只会扣“大帽子”,挥舞拳头,以势压人,只能用毛主席语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打倒,打倒……”之类的口号来威胁人。

因为孙泱根本不是什么特务,所以造反派也编造不出任何谎言、只字片言来证实孙泱是特务。但是既然给定了性,就必须从政治上打倒,并且凶狠残忍地从肉体上进行摧残,继续欺骗群众,而广大群众是不了解真相的。

自打孙泱被批斗关押以后,尤其是我受牵连的遭遇,使我对“造反派”的所作所为有了更深的体会。此时,我又非常思念孙泱,不知孙泱在哪儿?是否正在挨批斗?会受到什么样的酷刑?我多想我俩在一起挨斗啊!那样总可以见上一面。

斗争会结束后,我回到那间教室,看到屋子里挂了一根绳子,我还下意识地拽了一下,拽不下来,我心里就犯了嘀咕:刚斗完我,他们挂这绳子干什么?是不是想诱我自杀或谋害我?我什么问题也没有,绝不能中了“造反派”的圈套,于是我提高了警惕,整夜都不敢睡觉。

果然,深更半夜推门进来了两个男人,我猛地坐了起来,问道:“你们要干什么?”那两个人听到我的话没有答腔,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天,我就把挂绳子的事向关我的“造反派”质问:“你们挂绳子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倒打一耙”,说我想自杀,死在这儿给他们栽赃。

我说:“我是共产党员,什么问题也没有,为什么要自杀呢,何况我也没绳子,屋顶那么高,我能挂上去吗?”

他们无言以对,只好把绳子摘掉,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通过这件事,我深感孙泱和我的处境非常危险。我怀疑中国人民大学里有坏人,我知道他们对孙泱什么都不交代的状况,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我们两个人的境遇都非常危险,都身陷牢笼,遭受迫害。“造反派”对我们封锁了外面的消息,如果我们受“造反派”任意蹂躏,被不明不白地整死,那么广大群众就难以了解真相,我越想越担心害怕。

我想如何才能把孙泱和我的情况送出去呢?唯一的办法就是给我女儿传个信息,让她告知姑姑,这样就可以转达给周总理。

可是我没有纸笔,也无法和磐磐当面说,我就在屋子里的地上捡了一张借书的卡片,用发卡划了几个字“爸妈在受迫害,速报中央!”

当天傍晚,磐磐和宁宁同往常一样来给我们送饭,在等候拿回饭盒时,他们就顺便溜达,四处张望,突然看见我在窗户里边向他们招手并示意。他俩就走到窗前来,磐磐贴着窗户,也不知她能否听清我的话,她还没来得及问,就看到一个红卫兵朝她走过来了,瞪了她一眼,叫她把饭盒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