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迤逦人生路,归心是--郭济兴回忆录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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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有的作息安排都和部队一样,纪律严明。每天晨跑,出操,开大会小会,饭前点名(所谓“点名”就是列好队听连队领导训话)。另外禁止阅读毛泽东著作、马列主义之外的其他任何书籍。我记得当时有个西安交大的学生,有一天解放军在他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本外语书,开会的时候批评他:“有的人还想走‘白专’道路,居然在枕头下还藏着外语书。”

另外一条规定是严禁谈恋爱。这几乎是那个年代所有的农场都三令五申并严厉执行的条规。然而枯燥单调的农场生活,正值青春年华的男女,如何度过这一天一天漫长而单调的岁月?所以,即使明知暴露后会有身败名裂的惩罚,还是有一些胆大的男女置条规条例于不顾,暗地里互通款曲。好在有几对结果圆满,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并不是每个以身试法者都是幸运的。有个学生,能言善辩,颇受连队的解放军信任。后来被委以特殊任务,让他担任书报员,即农场的通讯员。因为我们农场离师部还有十多里的路程,需要书报员每天去那里取报纸信件。他来回的路上必须经过一个村庄,久而久之,他就和村里的一个姑娘热络起来,后被发现,又是批判,又是办学习班,又是调换他的工作,受了不少折腾。

长途拉练

军事化的管理中,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拉练。第一次拉练是在白天出发的,领导提前开了动员大会。我们在大会上纷纷表决心,誓言一定要经受考验。这次拉练一共进行了十来天,连队的所有人都必须参加。过程还算比较顺利,没有发生意外。此次拉练中我们顺便参观了竹沟的新四军展览馆,接受了革命传统教育。

每次拉练,晚上我们都是住在老乡家,吃饭则是靠野炊来解决。我们走的时候每个人都带了粮食。至于炊具,则由汽车拉着跟在我们队伍后边。

拉练行军过程中还会设置各种各样的训练项目。比如在规定的时间必须行军多少里,在预定的时间到达指定的地点。有时则在崎岖的山间小道行进,甚至要爬山。拉练最困难的就是夜里行军,疲惫不堪的我们还沉浸在梦乡,一声令下,就需要立刻起来打好背包出发。不过经过拉练,我们也收获颇多。最大的收获就是组织纪律性和坚忍不拔的劲头进一步提高。

我们在农场还多次见识到了各种军事演习,有些是全国性的。比如防空演习时,在几十里方圆的山头上,布置了高射机枪或高射炮,一架飞机拖着靶袋从信阳某军用机场起飞,经过靶场上空,各种防空炮火朝着靶袋射击,数十里范围内,枪炮声阵阵,地动山摇,声势宏大。夜间更是流光四射,无比壮美。一次我们在田间劳动,飞过来的弹片曾把一位同学的裤子击穿,所幸没有伤人。在这里,我们也进行过军训,打过步枪、冲锋枪等。

炊事班的伙计

劳动锻炼,是我们的主要任务。劳动的内容是打理苹果树、摘苹果、种植和收割庄稼。我的家乡没有水稻,就是在农场我学会了插秧。后来我们才知道,其他农场的劳动条件要比我们农场艰苦得多。

第二年我调到了炊事班,并且仍然担任团小组长。在炊事班我工作了8个月,一直到再分配。在学校时,到东方红炼油厂劳动,我曾在职工食堂当了4个月的厨工,现在重操旧业也算干有所长,人尽其才。我蒸馒头的动作还是很快的。炊事班有和面机,首先把面粉放在里面初步搅拌,掏出之后,手工迅速和好,然后“啪啪啪”一阵刀声,不消半个小时,几屉蒸笼的馒头便已完工。有时时间允许,我们会一个一个揉制。不过这也很快,因为我们大多练成了两手揉馒头的技术。炒菜不像家里那样小锅细炒,用的是大炒锅、大铲子,油热后把切好的菜倒进锅里,然后挥舞着大铲子来回搅拌。也可能因为这个活计需要较大体力,炊事班里没有女同志。

按部队的规定,我们吃饭是副食定量,主食不限,所有没有饿肚子之忧。但有两个问题,困扰大家很长时间。一是面食太少,一周仅有两次午饭是面条或馒头,其余全是大米干饭,这对于许多人来说不习惯;二是蔬菜品种太少,一年到头吃的主要是我们自己种植的冬瓜和南瓜,除了过节会餐能改善一下生活。同学们把我们的食堂戏称为“大东南饭店”,即大米加冬瓜加南瓜。这样的伙食不仅让人厌倦,还导致某些维生素缺乏,全身瘙痒、掉皮,尤其是犄角旮旯之处。初到农场不久,全连开会,便会发现不论男女学生,都像猴子一样,在身上挠痒,景象煞是好笑。过了一段时间,症状才逐渐缓解。

炊事班的工作,只是饭前饭后比较忙碌,其他时间做些准备工作。另外,免去了田间劳动的风吹日晒雨淋。我们的伙食和大家一样,充其量多打一点菜吃。其实,当过炊事员的都知道,做好饭菜后油呛味熏,大都没了食欲,特别是天气炎热的夏天。

“文革”期间,中央部委、科研院所在河南确山有好几个“五七干校”。那些曾经穿戴干净利落的精英们,一个比一个穿得破烂,衣服上补丁摞着补丁,冬天的棉衣露着棉花,腰间系着稻草编的绳子或者红薯秧,一个个打扮得和劳改犯似的,看起来还没有在部队的我们这些大学生整洁。

农场生活趣事

对于来自农村的孩子,熟悉庄稼菜蔬,大多农活都已经熟稔,也能够承受整天劳作带来的身心疲惫。但是城市孩子,没有干过农活,使用工具拙笨,吃了不少苦头,个别难免不识五谷,也因此闹出了一些笑话。这些小笑话,就像是为枯燥生活专门演奏的小插曲,让我们的生活有了片刻的欢声笑语。

记得有位家是某大城市的男生,接受再教育的积极性很高。连队里养了几头猪,为的是我们自力更生改善生活,他便主动要求去当饲养员。在这个岗位劳动的人,都是组织信任并准备重点培养者。连队可能认为该生表现不错,便批准了他的要求。他喂猪确实兢兢业业,不怕脏不怕累,大家有目共睹,他也受到过表扬。

突然有一天,我们正在田里插秧,他慌慌张张地跑来找带队的副连长,满头大汗地说:“副连长,快回去看看,猪好像出了问题!”副连长见状问他:“出了什么问题?”他回答:“猪的肠子掉下来了!”副连长听了,赶紧跑了回去。干活的地方离连队有挺远一段距离,当副连长满头大汗地跑回去一看,不禁笑了起来,原来那垂下的是公猪的猪鞭。他还一个劲地问,到底是什么问题,副连长也不好回答。这个小趣事很快在我们农场流传开来,听到者都捧腹大笑。有人甚至以此作为我们必须接受工农兵再教育的佐证。现在想来,对于一个从未到过农村的学生,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因而也不是什么奇耻大辱。

“狠斗私字一闪念”

劳动锻炼之外,我们的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不过,学习的内容严格受到限制,只允许学习马恩列斯毛的书籍,加上《人民日报》等一、两份报纸,其他所有书籍一律不能阅读,专业书、外语书也概莫能外。我们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每个人的床板就是桌子,一个人配发一个马扎,一回宿舍,就要装模作样地趴在床板上阅读经典著作,同时在笔记本上做些记录。

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改造自己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因而还要写出心得,开会讨论,互相交流,经过一个阶段还要全连开会,典型发言。

记得我曾经在连队大会上发过一次言,内容是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中的某个论述,然后和国内外阶级斗争、反帝反修的实践相结合,之后又谈论了些国内外形势,最后表示要斗私批修,改造自己,做个又红又专的革命事业接班人,为实现共产主义伟大理想,解放全人类而奋斗终生等等。其实这些也是所有人发言的主要内容和格式,不过谁更加能说会道,讲得天花乱坠,谁就可能荣膺“学习毛泽东思想标兵”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