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初中时部分师生合影
班主任孙老师(前排中),郭济兴(前排右一),李芝学(后排右一),姚慧明(后排中)
由于大跃进高潮迭起,互相观摩学习的团队你来我往,我们进校不久,就被要求每个人从家里自带一把铁锨,经常参加劳动。劳动的内容,主要是护理好通往公社机关的一条土马路。这条路是公社当时的重点形象工程,因为参观团经常要经过。为此,我们拉直了绳子,比划着把马路边沿修得笔直,把路面的坑坑洼洼铲平,还把路边的树干涂上一圈红色一圈白色。这些树木,都是从各村的家族老坟地移来的柏树,后来全部死光。那时鼓噪,老头要学老黄忠,老太太要学佘太君,男青年要学赵子龙,妇女要学穆桂英,少年要学小罗成,小姑娘要学杨排风。参加劳动时,甚至还要按这些人物化妆。劳动的人群等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等到参观团到来,就挑起担子,喊着口号,从参观团能看见的地方走过。这样的闹剧我们经常看到。还记得有一天,下着瓢泼大雨,为了以实际行动响应新乡地区“二十天实现电气化”的号召,学校要求我们冒雨回家,把家里的所有铜器,比如铜勺、铜锁等,拿到学校,捐献给政府。
初中的前期,我每天回家吃饭,有时一天跑两趟;有时一天回去一次,中午带些干粮。没多久开始住校,我就三天回家一次,带些干粮、红薯,另外带些面交给学校食堂,食堂做点稀饭,干粮配着稀饭,就是我的主餐。有段时间,父亲在公社毛笔社工作,经常把他的那份饭给我留一些,或者添加些水,和我匀着吃。后来父亲回到家里,我就只能在学校吃饭,生活难免滑坡。由于粮食缺乏,学校想办法搞些替代粮食的充饥物。比如,利用假期组织学生到几十里外的沁河滩挖野菜,嗮干后堆放在一个教室的山墙旁,上面搭一个简单的棚子。由于半敞开堆放,我们吃饭时,难免会发现老鼠屎一类不洁之物。
冬天上课之前,大家把从家里带来的冰冷的红薯、干粮,放在炉台周围,一下课赶紧吃上一些充饥。有时我们还会分一些给老师吃,因为老师是大人,又要讲课,更容易比我们饥饿。我们书桌下面是个没有抽屉的空格子,没有办法上锁,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就装在一个布袋里放在其中,因而班上也不断发生干粮被偷的事情。
当基本的生存需求得不到满足时,道德与尊严便被抛诸脑后。如我前面所说,那年月,偷些吃的,是很普遍的事情,没人感到羞耻 。人们在田里干活,见到可以吃的,能抓几把算几把,能摘几个算几个,因为有可能就是这几把、这几个延续了几个人的生命。我也并不例外,同样穿过“大口袋”衫,做过时迁干的勾当。不过,小孩们的偷盗有时还有点恶作剧。记得有一次我们在玉米地锄草,相邻的地里种的是西瓜,瓜田里搭有草庵,并有专门的看瓜人。我们便沿着田垄,匍匐前进,接近瓜田,偷走几个,大快朵颐了一番。还有一个夏天,中午放学回家,经过一家自留地菜地,偷了些长豆角充饥。由于现场搞得有些狼藉,很快被发现,那家人沿街大骂,我们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反正没有“现场抓获”。不过,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该出手的时候断然不能出手,作为一个老师同学眼中的好学生,我是从没有在学校偷过同学的干粮的。
农村的孩子,除了学习还要分担家里的劳动,这对于我尤甚。不仅在假期,周末都要回家干活。既要到生产队挣工分,还得种自家的自留地。在我考上大学离开农村之前,这些是必须的。因为我家除了父亲,我就是二号劳力了。可以说,所有我们那里田地里的农活,我都能应付下来,另外还得干些属于家务的活计。令我最恐怖的劳动有两项,一是推磨。那时候,不像现在有卖面粉的,在农村,玉米、小麦等粮食,需要磨成面。队里的牲口少,用生产队的牲口还需要交给队里麸子之类的饲料,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自己推磨。石磨又大又沉,一个小孩子根本推不动,两个人也有点勉强。另外推磨不是在白天,一般是在早晨刚起床或者晚上,为的是不耽误田间的劳动,而这时我们还没睡醒或者昏昏欲睡。特别是推磨单调重复,乏味枯燥,最多是变推为拉。因而经常是埋着头,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周而复始,一圈复一圈,没有尽头地挺着。那种焦躁和痛苦难以言表。还有一种可怕的劳动是挑大粪,这是我高中时经常干的活计。当时的粪桶是木制的,湿水后很重,装满大粪后更重。我个头不高,必须把扁担两头的绳钩在扁担上缠绕半圈,才能担起粪桶。就这样,瘦小的我,咬着牙,撑着沉重的担子,步履瞒珊,艰难前行。有时地块离家还很远,往返一次得个把小时。每隔一段时间,当粪池将满时,我就要挑一次大粪。每次挑粪后我的肩膀都要红肿一些天,返校后,至少三四天,坐不敢坐,坐下后慢慢才能起来,因为整个后背,特别是尾骨处疼痛得很。那种滋味,实在不堪回首。
初中的日子——边挨饿、边学习、边劳动
小时候经常推磨的磨坊,摄于2011年
从一庄之秀到高考状元
我的高中学业是在温县一中的高中部完成的。以前的温县,一直没有高中,上高中需要到几十里远的沁阳一中,只是在我们的前两届,温县才开设了高中。
一中的高中部在县城西北二三里处,离我家10里地左右。由于县城离家较远,高中学习又很紧张,我一般每周回家一次,带些干粮。干粮大多是硬邦邦的火烧(这样存放时间较长),加上煮熟的红薯。另外带些面粉交给学校食堂,换成饭票。学校食堂一年到头就是稀饭。稀饭配着干粮,就是我们三年的饭食。比初中略好一些的是,高中食堂每周二、五中午改善生活,就是在稀饭里加些白面面条。但我知道家中困难,从没从家里带过白面。后来有些同学知道了我的情况,就给我一些白面票,我得以改善一下伙食。我至今感铭在心。
学习上,我已经完全提升到自觉,不需要任何人督促。因为一进高中,老师们都明确告诉我们,我们唯一的目标就是考上大学。特别是我们自己已经长大,已经明白,怨天尤人没用,消沉绝望不该,为了自己,为了父母,为了家庭,必须背水一战,杀出一条通向光明的路来。虽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城市的摸样,想像不出大学的殿堂,不懂城市户口、商品粮、铁饭碗的概念,但是仿佛看到我日夜神往和竭力攀爬的彼岸,就是世外桃源和天堂。
我一心向学,毫无旁鹜,正巧,那时学校也不设体育和音乐等课程。我刻苦地学习,不敢稍有懈怠,并用心总结出一套自己的方法。对于核心的知识必须熟记,甚至背会。比如语文课本中的古诗词、古文,外语的课文,历史书、政治书上的主要知识点,我都能够从头到尾地背下来。课外阅读时,尽量多记些多背些。由于穷困买不起课外读物,凡见到课外读物都非常惊喜,都把它们当成了我的精读对象。有时我把整篇诗歌、大段文章都抄下来,然后尽量背会,比如蔡文姬的《胡茄十八拍》,郭小川的《望星空》,沙白的《接班之歌》,方志敏的《可爱的中国》,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朗诵词等。没有收入中学语文课本的好文言文,我也尽量背一些。我按照老师所说,准备个“锦言囊”,平时阅读时,看到好词句、好段落、好的开头结尾,也记下来背会,以便自己写东西时信手拈来。我虽然喜欢文科,并最终决定考文科,但并不偏科,数、理、化各门功课也不落后,成绩大多在90分以上。只有物理学的力学部分有些糊涂,但成绩也属中上。对于数学,我花的功夫最少,成效却很好。这得益于我的学习方法。不论是代数、三角还是几何,其基本的内容体现在概念和公式里。上课时我非常专注,当堂内容当堂理解消化;课后做作业之前,重复记忆一遍概念公式;再利用下节课前10分钟,从头到尾温习一遍前面的所有公式。这种上课认真听,下课反复记,课前再复习的学习程式,让我获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