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文章最早发表于2004年12月,此次稍作修改)
对巴以冲突及其前景的几点思考
对巴以冲突及其前景的几点思考
自2003年6月初布什总统出访中东,出席美、巴、以三国首脑会谈后,美国主导的中东(巴以)和平“路线图”计划正式启动。我认为,这个计划对缓和巴以关系、恢复中断近3年的巴以和平进程可能会产生某些积极作用,但前景并不乐观,因为它回避了导致巴以冲突旷日持久、跌宕起伏的基本矛盾和重大争议。
历时六十多年的巴以争端为何这样难解决?已持续18载的巴以和平进程为何如此曲折漫长?巴以关系今后将向何处去?这些问题始终萦绕脑际。目前巴以冲突不断升级,牵动中东全局,举世瞩目。我想根据个人见闻以及与多位中外中东问题专家交流基础上的研究所得,谈一些感受和认识。
巴勒斯坦问题是中东问题的核心,巴以冲突持续不断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
一、 巴以争端久拖不决的根本原因是矛盾的特殊性和问题的复杂性
距今约4000年和3200年之前,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远祖迦南人和犹太人的祖先希伯莱人先后从两河(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流域迁徙到今巴勒斯坦地区。后来希伯莱人征服迦南人在那里建立过王国,但在2500多年前就被异族灭亡;犹太人多次遭迫害,被屠杀,大批流亡到世界各地。在长时间内,巴勒斯坦的迦南人和留下的犹太人一样,先后受到巴比伦、波斯、希腊、罗马等外族的统治。公元7世纪,阿拉伯人战胜罗马帝国,接管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不断移入,并和当地迦南人同化,逐步形成了现代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从此,阿拉伯人成为当地主要居民,但同少数民族犹太人的关系一直比较和睦,包括16世纪到20世纪初奥斯曼帝国统治巴勒斯坦的时期在内。自1917年英国作为委任统治国占领巴勒斯坦后,情况开始变化。在世界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影响下,受英、美的鼓励,不少欧洲犹太人把巴勒斯坦作为“民族之家”向那里移民,与当地阿拉伯人发生了争地纠纷。1947年11月在英、美把持下联合国通过分治决议,决定在巴勒斯坦建立犹太国,引发了巴(阿拉伯)以之间长达六十多年的争夺生存空间的斗争。正如30多年前犹太史学家沃尔特·拉克所指出的那样,19世纪末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出现在国际舞台上时,世界版图上已不再有无人居住的空地。根据联合国决议,几十万犹太人移居到巴勒斯坦,在那里建立犹太国家,“使已在那里定居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陷入痛苦境地……或者被吸收或同化,或者被大批屠杀、驱逐”。在一个已经有人居住的地区,通过联合国决议,强行建立一个新的国家:这是犹太复国主义的历史悲剧,也是巴(阿)以冲突的历史根源。
特殊的矛盾带来了复杂的问题。六十多年来,以色列通过战争和武力占领整个巴勒斯坦,并造成了许多严重后果与遗留问题。其中突出的有下面三个问题:(一)犹太人定居点
截至1998年9月,以色列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上共建立205个犹太人定居点,有定居者30万人。定居点占据有水源的好地,控制着战略要道和交通干线。在约旦河西岸,194个定居点把巴自治区分割成许多互不相连的小块地域;加沙定居点虽仅11个,1000人,但占了沿海大片良田。定居者在以政府支持下起了双重作用:屯垦戍边,协助军队保卫边界,监控阿拉伯居民;为以军驻扎找借口(保护定居者)。这些人把约旦河西岸视为犹太人的家园,拒绝撤出,也反对巴建国,并备有枪枝,是以极端右翼政党的社会基础。从1991年11月开始的巴以和平谈判中,以方坚持保留并扩建定居点,继续控制西岸大部分土地,离巴方要求甚远。十多年来,巴以因定居点问题经常发生流血冲突,导致谈判中断。后来,以当局又在巴被占领土强行修建隔离墙,使那里的形势更加紧张、复杂。
(二) 难民问题
经过1948年和1967年两次中东战争,200万巴勒斯坦人逃离家园,沦为难民。截至1998年年底,巴难民人数为358万,大部分漂泊在周围阿拉伯国家,小部分留在约旦河西岸、加沙,他们住在帐篷里,生活悲惨,靠联合国救济度日。巴方在谈判中要求以方给予难民以回归权和获得赔偿权,以方只视难民为人道主义问题,同意难民回归未来的巴勒斯坦国,但不能返以。
(三) 耶路撒冷地位
耶城是(世界)三大宗教的圣地。基督教徒认为,耶稣是在耶路撒冷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三天后复活;伊斯兰教徒认为,穆罕默德在那里“登宵”遨游七重天,见了真主;犹太教徒认为,大卫王将它作为以首都,大卫王儿子所罗门在那里建造了第一座犹太人圣殿。耶城中心的圣殿山,上面有传说穆罕默德“登宵”的金顶清真寺和古老的阿克萨清真寺,西侧有被毁犹太圣殿留下的一段哭墙,尤为伊斯兰和犹太教徒所敬奉。1947年联合国决议提出国际共管耶城。以色列通过战争占领整个耶城,并宣布为以的永久首都,迄无一国承认。巴坚持对东耶路撒冷(阿拉伯)的主权。耶城地位不仅是巴以间的领土争端,也是一个涉及世界范围的宗教问题。由于其复杂性,在巴最终地位谈判中,它已成为巴以间难度最大最具争议的问题之一。
对巴以冲突及其前景的几点思考
1993年8月巴以达成“奥斯陆协议”。协议规定:以同意巴在部分被占土地上实行为期5年的自治,并决定根据安理会242号决议继续谈判,就巴最终地位问题达成永久性解决,时间不迟于1999年年底。那时我在埃及任大使,我马上约见我在突尼斯结识的老朋友、美国驻埃及大使小贝特罗,问他对协议履行前景的看法。他是资深的中东问题专家,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美驻突尼斯大使身份,作为美方代表出席历史上首次美巴会谈,直接参与调解巴以冲突。90年代中期,他又出任美主管中东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多年。我记得他当时对我的问题作了悲观的回答。他说:围绕执行“奥斯陆协议”的谈判将是旷日持久的。不仅因为巴以之间的争执涉及主权、领土、安全等根本利益问题,而且两个民族由于历史、宗教、文化等原因,隔阂、结怨很深,互不信任,所以他对协议前途堪忧。10年过去了,由于双方在定居点、耶路撒冷地位、巴难民回归、划界安全等问题上的根本分歧,巴以谈判一波多折,终于2000年8月宣告失败。9月武装冲突又起,和平进程中断,迄今仍未恢复。这表明小贝特罗当时的分析、估计是相当深刻和准确的。
1994年12月,我作为驻挪威大使在奥斯陆出席了诺贝尔和平奖授奖仪式,获奖人就是对达成前述“奥斯陆协议”作出重大贡献的阿拉法特、拉宾和佩雷斯。挪方很重视,国王、王室成员和政府领导人均出席,并有文艺表演。我注意到三位得奖人在仪式上致词的调子是不同的。阿拉法特第一个讲话,他强调要加速巴以和平进程,提出以色列必须撤出加沙和约旦河西岸,耶路撒冷是阿拉伯土地,但可以建成国际城市。佩雷斯重点放在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的技术合作,指出以要通过技术融化中东,他也对耶路撒冷地位问题作了回应,认为耶城是属于以色列的。拉宾讲话调子强硬,他说,他今年72岁,年轻时曾想当个水利工程师,后来战争爆发了,就投笔从戎,一干几十年。他突出耶城是大卫王3000年前所建,将永远属于以色列。一个欢庆会变成了辩论会。我预感到巴以协议的执行不可能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