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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见闻与人生思考--一位新中国培养的驻外大使的回忆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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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馆反驳挪报刊散布“中国威胁论”的文章,尽管有论有据,但终因政治性太强而夭折。使馆多次交涉无果,挪方拒绝刊登。

还有一次,挪威媒体上围绕中国人权和民主问题展开讨论,在讨论告一段落后,我就此写了一篇分析文章,寄给有关报馆,相当一段时间没有下文。后来,据说挪威一位有正义感的记者,读了这篇文章,认为内容客观理性,文字质朴简练,在他的举荐下,辗转月余,在删去其中“中国民主制度特点”一节后,终于全文刊出。读者反响良好,一位挪威诺贝尔委员还写信给我,赞扬这篇文章,认为它有助于挪威公众了解中国。在挪威这样攻击、歪曲我国人权状况和民主制度的“舆论一律”的大环境里,这位记者因为发表我这篇文章,受到的责难与压力可想而知。恰逢机会笔述历史,特别提及此事,以表示我没有忘记这位挪威朋友的正直和勇敢。

1994年9月,我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介绍中国经济形势,唯有那一次,挪报主动刊载了谈话全文。谈话中,我列举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取得的各项建设成就,也指出目前还存在贫富差距拉大,工人下岗和官员腐败等问题。几天后,出席记者招待会的挪威《经济日报》记者,几乎把我的谈话全部转变为文字,刊登在报纸上,此举让我们很意外。这位记者我过去不认识,后来她对我说:一位大使介绍本国情况,讲成绩也摆问题,不多见,有可信性。

在挪威,与新闻界打交道的4年经历,使我对西方“新闻自由”的本质有了进一步认识。的确,在那里进行限制、反限制斗争确非易事,但也不是无所作为。

外交人员口头宣传是增信释疑的好方式

使馆各级外交官主动与挪威各界朋友广泛接触,口头介绍中国的真实情况,是我馆对外宣传的另一种途径。口头宣传有几个好处:便于交谈双方直接沟通,互动性强;而且根据不同对象,我们的谈话深浅不一,弹性较大;其增信释疑的效果不亚于在挪威传媒上发表我们的文章。

做好对外宣传,重要的是要了解自己的宣传对象。挪威人的特点,同他们的国情分不开。通过直接交往,包括一些交锋,我们有了更加具体的了解。

挪威封建社会影响不大,1814年就建立议会制,人民长期接受民主训练。挪威人对本国发展模式有优越感,容易以自己的标准衡量他国。加上长期受舆论宣传影响,对中国,尤其在人权和民主方面,确实存在一些误解与隔阂。但挪威人朴实,喜欢用事实说话,过去长期受外国统治,爱打抱不平。与他们讨论问题,有时会发生争论,但一旦他们了解实际情况后,对中国会产生理解以至于同情。

这也应了中国一句老话:不打不相识。以上特点启发我们,在对外宣传时更要注意讲实话,有耐心。

结合双方实际进行宣传,取得良好效果

我们有些外交官比较擅长对外宣传,渗透了独具特色的个人方法,效果自然也比较好。使馆里有一位一等秘书,年轻时在挪威留过学,与挪威人交往甚广,了解他们的特点和心理,注意用对比的方法进行对外宣传。例如他对当地人说:“中国人口多,是挪威的300倍,底子薄,情况和文化传统又不同,不能拿你们的尺度来衡量、要求中国。”这样的说法,对方容易接受。这位一秘的经验,对大家很有启发,也值得我学习。

我利用大使的身份,与包括挪政府高官、议员、企业家、新闻记者、汉学家、挪中友好协会负责人在内的各界人士进行了广泛接触,采取个别交谈、座谈以及报告会等种方式介绍中国。

我根据国内精神,结合挪威的实际情况、挪威人的特点以及个人的体会,在对外宣传中有针对性地讲了如下几点:

(一)中国是个文明古国,长期受封建统治,1840年以后,又受到帝国主义侵略。近半个世纪以来发生了两次伟大的转折,一次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另一次是1978年改革开放,加速现代化,人民生活改善,民主法制建设取得巨大进步。

(二)中国仍是发展中国家,人多、国大、情况复杂。在建设道路上走过弯路,发生过“文化大革命”那样的灾难,目前仍存在不少困难和问题,封建社会的影响仍相当深厚,现代化尚需相当长时间。

(三)中国经过不断探索找到了有自己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包括独特的经济模式和政治制度,它适合中国国情,中国的发展前途是光明的。

(四)中国对外主张和平、发展与合作。挪威的经济管理、分配制度、社会保障和民主监督等一些治国经验和作法值得我们借鉴。但两国情况迵异,我们不能照搬挪威模式。

挪威人听了,不一定都同意我们的观点,但觉得我讲的话实在、平和又有深度。我的体会是:实事求是地介绍中国发生的变化、存在的问题、独特的道路,讲讲我亲身经历的事情,谈自己经过长期学习、思考形成的信念,容易博得对方的理解、同情和尊重,从而有助于双方的了解和接近。

我和同事们在对外宣传中,不仅介绍了中国,还交了不少挪威朋友,尝到了甜头。当然,在人生旅行的道路上,所谓的一马平川是不存在的,多少都要体验坎坷心酸的心路历程。在对外宣传工作中,我也曾遇到过波折。

时刻提高警惕,防止中圈套

对外宣传工作,在一定意义上,是与西方争夺公众的涉外斗争,不可能都一帆风顺,也会遇到风浪。

1998年4月,我举行离任前的最后一次记者招待会,在我介绍国内改革开放情况后,一位挪威记者突然向我提出一个问题:“被中国假释、现在流亡美国的‘人权卫士’魏京生,如果将来回国,你们会如何处置?”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我未及充分思考,简单回答:“按法律程序办理。”

第二天挪报纸就此发表报道,对我的话进行篡改、歪曲,大标题是“中国大使声称,如魏京生回国,将予逮捕”,旁边还附上我一张脸色严肃的照片。我手拿报纸,哭笑不得,心想一场新的“暴风雨”又要袭来了。

果然,有的挪威人看了不满,给使馆写信,附上有关剪报,并在我的头像上划个“×”。对这点儿程度的攻击,我有心理准备,但我个人受到人身攻击事小,国家声誉受到损失事大,为此我馆强烈要求报纸澄清更正。

一开始他们推托,后来我亲自给报纸编辑打电话,严肃指出:“魏京生是假释的,保释期间刑期照算,如魏回国时刑期已满,则可不再关押,否则将继续服刑”。接着我要求该报作如下更正:中国是个法治国家,中国大使对记者的回答是“魏是假释的,如回国,将按法律程序处理”,从未说过逮捕之类的话。对方见我有理有据,也只能照办。

对外宣传确实是外交斗争的一部分,非常复杂。外交官要随时提防外国记者可能设下的陷阱,对于他们挑衅性的问题,或提出的可能引起争议的敏感题目,有时可以不予置理或避而不答。

写到这里,我想起20世纪50年代中期,周总理在回答外国记者提问时采取的审慎态度。那次大概是在1956年,周总理访问东南亚经过新德里时,在机场有位西方记者向周总理提出几个问题,总理都作了回答。当记者问及中国如何看待印巴克什米尔争端时,考虑到印巴关系的复杂敏感性,总理答复“对这个问题,我没有研究”,儒雅礼貌地打了个巧妙的擦边球。周总理缜密的思路,灵敏流畅的应对能力,着实让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