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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飞梦想我的哲学不--冯景源回忆录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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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光明日报》哲学版的责任编辑叫王愚,他向我约稿,写过几次稿子后,《光明日报》哲学版聘请我为通讯员,由此自己逐渐进入了学术领域。1961年后,我越发满意在中国科技大学执教的这段日子。首先,学校培养的是中国新一代科技人才;其次,学校按照党的政治模式,按照“抗大”的模式、延安的模式来培养人才,老干部带领年轻的科学新军成长。学校非常重视政治课,所以政治教研室是学校直属管理的机构,不像物理、化学等科目属于各个系,在中国科技大学工作真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情。

扭曲的时代安静的生活

1963年,中共中央在全国城乡开展“社教运动”,中国科技大学响应国家号召,政治教研室分批去农村开展运动,一人去一年。我身为教研组组长,因为业务和工作上的需要,被安排最后下农村。有趣的是“社教运动”从开始到结束我都没有下过农村,因为轮到我的时候运动结束了。

“社教运动”过后,“文化大革命”开始,最初政治教师在系里与学生关系很融洽,后来学生 “造反”,教师与学生的关系逐渐破裂。学生主要造两种人的反:一是系领导,他们政治上的直接领导;二是政治教师,因为政治教师管理学生们思想。学生称系领导“走的路线不对”,将学生们带入歧途,他们没法造业务老师的反,因为物理、化学没什么反可造,而且理化老师在物理所、化学所办公,学生没法跟人家闹,所以学生只能造政治老师的反。学生们宣称政治教学的内容违背了党的路线,是教条主义、修正主义脱离实际的知识,这样的说辞很多,他们也可以说政治教师讲课没有联系国家、党的实际。虽然我们联系了实际,但学生要造反,要成为造反派。学生们都是“红色革命人才”,要“破四旧”,成为“新人”,而政治教师传授的“老旧”理论不能帮助学生改造思想,没有跟上“文化大革命”的形势,所以要造政治教师的反。

学生在校园里以大字报的形式造反,就是贴学校党委的大字报、贴系领导的大字报、贴政治老师的大字报,学生贴出大字报即声明他们是造反派,没有这个程序,他们便不属于毛主席的红卫兵。

我们教研室有一个同志出身比较好,他经常接济学生,造反派却说他不好,说他有奴隶思想,要造他的反。当时研究政治理论的人都是“修正主义分子”,违背了毛主席革命路线,所以学生一定要贴政治老师的大字报,与政治教研室人员划清界线。学生们斥责:“你们教书却没有按照毛主席的思想来育人,你们都是修正主义分子。”所以政治教师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曾经借给一个生病的学生小饭锅,并且为他做饭,其他学生都知道他和我关系非常好,“文革”时他却贴了我的大字报,此同学要坚持红卫兵立场,与教条主义、修正主义分子划清界限。“文化大革命”错综复杂的病态关系,扭曲了人们之间的友谊。

“文革”时我们家住在人民大学校内。人民大学武斗得非常厉害,学校的学生、教师、后勤工作人员,以及一些校级领导干部都分成两派,因为大家同住一个大院,两派之间斗争严重,派别之间时常发生暴力事件。有一次我的爱人晚上被人殴打,原因是有人用武力来驱赶她搬走。我是外校人,人民大学两派的人都不打我,但为了家人的安全,我们不得不搬进留学生楼。

搬家时我们仅带走了被子、餐具等日常用品,书和羽毛球拍等物品留在家中,我与住进来的学生沟通:“你可以看这些书,羽毛球拍子也可以用。”学生说:“好的,老师,我们负责为你保管。”学生也认为只是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就走。虽然身为外校老师,不认识人民大学的学生,但我和他们相处融洽,只是他们的活动我们不能知道,所以大家关系有一些异样。

人民大学的武斗严重到什么程度呢?许多人将围墙上的铁柱子、铁栅杆拆下来,然后磨成红缨枪般尖利的铁器。我家搬进教学楼后,红卫兵还发给我一支“红缨枪”,如果另外一派的人进入教学楼,可以将其击倒。我们暂住的教学楼对面有一栋由对立派占领的教学楼,两派红卫兵使用弹弓互相攻击,楼道里经常可见对面楼射过来的石子。两栋楼中间的地带,大家更不能随便走,不知道什么东西会砸下去,危险至极。

中国科技大学也有两个派系,但两派没有达到武斗的程度,派系的首领多为学校的班主任或优秀学生,优秀的学生有交往和演说的能力,因而他们被各自所属的一派推荐出来作为代表。最初学生白天照常上课,晚上在广场上进行辩论,申明各自的观点,派别自然就分清楚了,分清两派以后,学生们不再接触,两派的主要任务是斗系里的领导。

如果学生要标榜自己是造反派就必须批判学校领导,当时校党委书记是刘达,两派的人轮流批判他,在一些大会上,造反派还轮流批判学校的政工干部、系主任,诬蔑干部们违反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执行“修正主义路线”。政治教研室的人都是“修正主义教师”。这样的称呼,将我们过去联系十分密切的师生关系隔离起来。红卫兵主要的目的是夺权,他们不允许党委的人再把握着“错误”的路线,因为教师在学校里没有政治地位也没有权利,造反派夺权也夺不到教师头上,所以他们懒得和我们往来。“文革”期间总体来说我很幸运,基本上没受到红卫兵的折磨。

随校下迁农场生活

因为1969年中苏边界发生武装冲突,国家为安全起见,疏散大中城市人口、物资。1970年初,中国科技大学迁至安徽省合肥市。因为学校这些年不招生,毕业的学生也基本都离校,学校里没有派别,只剩下职工。校园里没学生,教职工们闲着,进驻学校的军宣队、工宣队,组织教职工创办农场,劳动改造。

因为教师有知识,有知识就是“修正主义”,造反派把“修正主义分子”列入了“地富反坏右”行列,在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之后,称为“臭老九”,我们都属于要被打倒的人。军宣队、工宣队认为“臭老九”到农场劳动是最佳的改造方式,因为将众多教职工分散到农民队伍的工作量太大,如果教职工在农场里集体劳动,军宣队、工宣队管理起来颇为方便。

1971年夏,安徽最热的时候,军宣队、工宣队说,知识分子需要改造。于是想着法地折腾你!说你们过去坐在屋子里看书、写讲稿、写文章,那是修正主义的一套,现在要叫你们改造!记得7月1日党的生日这一天,在田埂上开大会,这是有意识地叫知识分子尝一尝农民在烈日下暴晒的苦滋味。当时军宣队、工宣队把知识分子当作敌人看待,党的生日那天我们被晒了整整一天。军宣队、工宣队的人陪着我们一起挨晒,因为他们不在,我们会溜走。“改造”我们的工农干部本质并不坏,只是他们认为自己走的是正确路线,知识分子走错了路线,所以他们执行非常不正确的极“左”路线。

中国科技大学在安徽寿县创办了一个大型农场,名为“中国科技大学寿县农场”。农场里没有宿舍也没有砖瓦,教师们要修建职工宿舍,只能自己到山里拉石头。寿县有一座名山——八公山,“八公山上,草木皆兵”,想必此典故世人皆知。八公山距离农场几十里路,中国科技大学有很多车,学校用车将我们拉到八公山采石,当天装满石头的卡车再运我们回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