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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九曲,道远路艰--王道九回忆录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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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党团情况。党团员大部分是由于信仰马列主义而加入党团的,可是也有为自身利益或容易提升而抱有投机目的的,甚至有在道德上很败坏的。历史上党员叛变,成为敌人的特工也确实有之。此话是针对大喊“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口号而有所感想。

12.民主同盟主办的《光明日报》总编辑储安平在帮助党整风的座谈会上的发言说,共产党执政,制订政策全国贯彻就可以了,现在党事无巨细统统要管,全国成了党的天下我有同感。在培训队教课时我出了个作文题“论党天下”但我并未表态,在批判会上并未提此事,也是交心交出来的。

“右派”罪状的材料

13.党员与非党人士从政治及各方面等的差异是明显的。材料上的文字也不是我的原话。

14.给民主党派划一块试验区,是在处党委召开的座谈会上发言的内容。原话是民主党派对国家建设等意见很多,何不给他划拨一空的地区范围让他们搞,看他们能搞个啥样,只说给他行政权,绝没说给他兵权,这是总结材料时硬加上去的。

15.关于选举问题不论人代会还是工代会都是党委提出等额的候选人,党团员有组织纪律约束,他能不投候选人的票吗?此种选举我认为不是真民主。

16.打油诗指从野外不正常地把我单独接回来,心情惊悚,认为是命运不及,越抗争肯定越倒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死政策。

17.爱国心胜于爱共产主义。平时是万万不敢说,仍然是交心交出来的,这是真实的思想。自建国之日起,日日企盼民富国强的盛境。工业靠苏联援建还有些起色,农业自1951年成立互助组进而农业合作社又紧追着建高级社,不但没增产,反而减产,全国人口粮食定量,油糖肉菜副食品非常缺乏,宣布进入社会主义,应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像梁漱溟所提,工人上天农民下地狱。这样的现实国情,宣扬得再好我也爱不起来。

18.关于所说挑拨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关系,苏联援建是有益处的,但从两点我有所思考。抗美援朝,广泛地说是社会主义阵营都关心的事,尤其是苏联和中国,与朝鲜接壤,中国出兵苏联供武器弹药,还要中国购买。中国牺牲了几十万人,甚至连生活物资供应都动员全民捐献,中国在人力物力上受这么大的损失,苏联坐享平安,合理吗?再说苏联专家在中国简直是太上皇,玉门106地质队长谢展,对有些地段构造与苏联专家有矛盾,谢展的汇报(专家检查工作)有悖于专家的观点,专家二话没说摘下礼帽,一鞠躬,扭头坐车回矿区了。领导知道立马把谢展就地免职,但到了年终根据各项资料数据证明谢展是对的,但职务迟迟不恢复。此两例很能说明苏中关系。此条的重点还在匈牙利事件中有所体现。据报载,匈牙利反革命政变不但夺取了政权,还惨忍地当街吊死共产党员。苏联出兵镇压了反革命,处死了新任总统纳吉。联合国组织了一个观察组要求进入观察,但由苏联所挟持新政府拒绝其入境,我想,若正大光明地平息叛乱恐怖分子,有何不可见人的。这一严重罪条,不是交心是不能流露的。(外蒙的独立世人皆知是苏联逼迫蒋介石同意的,按此逻辑内蒙不是也要独立吗?这是牢骚话。)

19.工会直到现在仍是党委指派主席,工会不给工人争取权利和权益,只搞些什么文体活动,开办营养食堂,完全不是与我所想的能与厂方争长短的工会,就是不务正业,所以我说它是工具。这也是交心的产物。

20.所说的党员是便衣警察,比喻有点不恰当,可是党员要把周围群众的思想情况及动态,定期向党组织汇报。这是党员的纪律和义务。我有同感,平时尤其是守着党员说话是要倍加小心的,党员打教授也非造谣,打人的党员是否受到党内批评或是向被打者道歉就不得而知了。

21.对新闻和文艺创作,我党施行了垄断政策。新闻要求统一口径,有严格的审查制,有负面影响的绝不准报道。文艺创作要高、大、全,也有很严的审查规定,现在仍如此,不过比那时放宽了些。交心时,我一股脑全透露出来了,想换得组织相信我对党是忠心的,无任何保留,争取一个较轻的处分。交心的材料比组织掌握多出若干倍,得到的却适得其反。天真!幼稚!

22.民主党派长期共存的问题,既然是共产党执政,要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从生产物资的公有制,到政治制度的无产阶级专政。民主党派有自己纲领和章程,他们能接受这个吗?所以我想,很难长期共存,因民主党派在法律地位上与共产党是平等的政党,不料以后的变化是这些民主党派很顺利地接受了党的领导,并以建设社会主义制度为己任,完全按党的决议为指南而开展活动。这是我的短见,也是交心交出来的。

赤金农场

1958年4月,我被下放劳动,到了玉门市市政单位的一个劳教农场——赤金农场。这里有来自各个单位的人,包括市政单位和玉门油矿的。市政单位的人较少,主要还是玉门油矿的。我们才去的时候只有几十个人,后来人数慢慢增加,一些所谓的“坏分子”也来了:工人中有小偷小摸的、打架斗殴的,或有类似“右派”的反动言论的。当然,我们和“坏分子”不编在同一个班组,但也有混编的情况。到了1960年的时候,下放劳动改造的就增加到二百多人了。

这之间我记忆较深的一个人叫毛永藻,和我不是一个单位的,原来只是听说过。他大学毕业就分配到了矿务局,我不知道他是分配到单位戴的“极右”帽子还是在学校里戴着帽子分配下来的,反正也是个“极右”。他还没结婚,但有个恋人,这个恋人是他的大学同学,身材、长相都堪称美女。她不是“右派”,但在毛永藻划成“右派”处以劳动教养上农场后,她自愿跟了过来。不过,她被安排为农场的工作人员,在农场办公室工作。后来,他俩的结局我就不知道了。从劳教队百分之八十死于1960年来看,他俩应该也是个悲剧。

我们住在赤金农场腾出的两排土房子里,每天参加劳动。一般的生活用品可以去农场商店买。那时候,玉门没有单干户,就是在街上推着车子卖零食、早点、水果的,都是政府的贸易公司派出来的。按朱德的话说:“那是中国标准的社会主义城市。”

这里的农场,明文规定每天劳动9小时,我们在农场的主要工作是平整土地。这里都是盐碱地,地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碱,用脚踩都踩不碎。同一个班组的人,围起一个长四五十米、宽30米的长方形的方田,打的田埂约有一米宽、半米高。围好田后,再平整田内土地,放水压碱。没过多久,农场成立了强制劳动组,如果你态度不好,有牢骚或怨言,便会被戴上不出力消极怠工的帽子,然后强制劳动,该下班的时候不让你下班,累了也不让你休息­——这是我听说的,我没有亲眼见到是怎么个强制法。我们整天起早摸黑,披星戴月。刚去的时候,农场还组织节目,大家自编自演好好接受改造的话剧,期望早日回到工作单位,或者由以前文工团的“右派”文工团员吹小号、拉提琴、说相声、打快板。时间一长,大家都因强体力劳动疲劳过度,对此都没了兴趣。

监督劳动和劳动教养的人一起下放到这个农场,但不在同一个大队,吃住不在一处,待遇也不一样。那些降职降薪的人,有工资但钱不多。我们监督劳动,每月有30块钱生活费,除去集体伙食12块钱外,还能剩18块钱自由支配。另外还有一些是有工资的,例如工程师、技术员、职务高的人,每月有七八十块钱工资,这在当时来说是很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