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刚参加工作,年轻,什么都不怕,就这么顶撞他两句。我甘肃的那些同事对我特别好,党支部书记安慰我:“这人是大老粗,别理他。”
父亲1972年去了河南信阳息县的干校,家中只剩下了我母亲和妹妹两个人。
不久后,单位派我到武汉出差,武汉离息县较近,我就去看父亲了。父亲的群众关系特别好,他从来没有架子,能跟大家打成一片。再加之他在日语学院学的是商科,懂得经营管理,所以能起指导作用。他们刚到息县干校的时候,那是一片荒地,怎么找砖、怎么盖房子全是我父亲指导的。我父亲属于“乐天派”,“特嫌”的帽子戴了那么多年,他丝毫不在乎。分配他干什么工作,一定会把这个工作干好,那时干校所有人都称赞我父亲,说:“要是没你父亲,我们都没地方住。”
我问父亲:“你怎么会这个?”父亲说:“我不光会这个,还懂财务,因为在商科学的就是这些。”后来和别的干校一比,父亲他们盖房子省出了很大一笔钱。
我去的时候一点都不给父亲添麻烦,自觉到厨房帮厨。人家就说:“老马对孩子教育得也好,来了都不闲待着。”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一起,父亲因为我来了,就从家拿了一个饭盒在电炉上煮挂面,挂面还是我从武汉带去的。煮面的时候挑一点猪油,倒一点酱油,撒一点小葱,虽没有菜,但我觉得美味极了。
侯宝林是学部的,当时也在息县干校,此处干校还有很多学者专家,比如吴晓玲,还有著名的红学家冯友兰。和侯叔叔聊过天我才知道,他的孩子没有一个是说相声的,他当时告诉我说:“我大儿子学物理,二儿子学化工,小三跟你一样插队了,没人跟我学相声。”我说:“您怎么跟说相声时不一样呢?”他说:“相声是表演,这是生活。”他也跟我一块帮厨,择豆角什么的。
当时北大有一个教授,还闹了笑话。他看老乡卖小虾,就问:“多少钱一个?”人家那时都问“多少钱一斤”,他愣问“多少钱一个”。老乡就坑他了,当时好像两块钱一斤,人家告诉他说,两块钱一个。他拿出钱来说:“我买8个。”那时的东西特别便宜,鸡蛋5毛钱一斤,哪像现在这么贵啊?这个故事在干校不胫而走,大家笑了很长时间。
干校的人总说“仨饱俩倒”,“ 仨饱”就是说吃三顿饱饭,“两个倒”是中午睡一觉,晚上睡一觉。剩下的时间脑子什么都不想,起来就干活,到后半期也就不干了,因为他们种的东西总是不如农民种得好。
父亲在干校待了一两年,又继续做考古工作了。
如今的父亲
记忆中的父亲工作敬业,为人诚恳,思维敏捷,但是从2008年以后,他记忆力严重衰退。
2008年,父亲去西安开研讨会的时候还挺好,后来就不行了。父亲属于高干,协和医院高干病房的主治大夫专门负责为我父亲检查身体,他说父亲有些记忆力衰退的征兆。我们还给他做了脑部CT,发现有一点脑萎缩,大的血栓没有,但是有腔隙性脑血栓,所以导致他记忆力逐渐衰退。
为了照顾父亲,我请了保姆。我身体特别好的时候,隔天去看他一次。父亲身体状况若不好,我天天去。在这期间有两次我去外地演出,一次是去厦门,一次是去广州,还没演完就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父亲发高烧,于是我又马上回去了。每次他住院我都不放心,总是陪住。
现在我几乎每天都去陪父亲,曾经有一次父亲自己出去,然后找不到家了。保姆告诉说:“爷爷丢了,找不着了。”把我急得,说:“那哪行?”就赶紧跑去找。我们住的这个楼后面有一条莲花河,最终在河边找到父亲。这样的事情一共发生过两次。从那以后,我就要求保姆不许父亲一个人出去,后来我也跟父亲说了,不要自己出去。加上他有一次心脏病发作,在协和医院做了4个支架,从那之后,冬天我就不允许他出去,医生说他现在都90岁了,一着凉肯定就是肺炎。他的肺因为年轻时在日本感染过肺结核,所以一直不太好。夏天我就让保姆陪着他在院里溜达。要想出去玩,我们就打车,不让他挤公交车。
我心目中的父亲
父亲年轻时常年在野外考古,经常活动,所以到现在,他胳膊、腿、腰这些方面都没有毛病,就是肺不好,一得肺炎就得住院。
“父母在,不远游”。现在不管人家邀请我去哪,我都不去。我不是没钱,家里也有不少钱存着,按理说可以到世界各地去玩。现在为了父亲,我哪都不去,就怕我一走他就身体不舒服。父亲从2012年1月份最后一次生病到现在,我一直陪着他,所以他的身体也好好的,这和我每天去照顾还是有关系的,自己陪着才觉得最放心。现在一般是上午去陪陪父亲,下午干自己的事。
父亲对我的影响
我父亲这个人生性非常豁达,什么事都不计较,也不往心里去。另外他认定的事,一定要做到最好,这一点我也受他的影响。我在佩服他的同时,也注意学习这些优点。
从上学开始,我就老想拔尖,考试得第一个交卷,功课得做到最好,这些都是从父亲那里学到的。另外我觉得父亲辛苦了一辈子,把我抚养长大,我有这个责任为他的晚年生活尽心尽力。
我和老伴本来决定自己去世的时候把遗体捐给国家,他去世时正赶上“非典”肆虐,所以没捐成,留下了遗憾。我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嘱咐周围的人说:“我遗体全捐了,连骨头什么的都不留。”
此外我坚信人类应该平等、博爱,如果大家都能做到这一点,就不会发生战争、杀戮。我这些想法的出发点不是宗教信仰,而是人性,我最不喜欢人和人之间勾心斗角或者是踩着别人往上爬。我认同博爱不意味着他打了你左脸,你要把右脸给他,我反对这个。我不信宗教,是无神论者,只是希望社会有秩序,人们有道德。
母亲是一个大小姐
母亲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有才华,性格还宽容、温柔。为了父亲,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喜欢的高薪工作,全心全意地照顾这个家。她这一生从不抱怨,不忌恨,甚至轻易不愿麻烦别人。
我母亲取名于劲心,生于癸丑年的七月初七(1913年8月8号),卒于1990年4月14日,享年77岁。
母亲出生在山东烟台的一个富商之家。我外祖父叫于珠轩,是张裕酒厂的股东之一,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但是他属于民族资本家,跟外国人毫无关系。外祖父一家是特别虔诚的天主教教徒,青岛最大的教堂里的大钟是他捐的,此外,他每年都给教会、慈善组织捐款。
我母亲在家中排行第四,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他们非一母所生。我外祖父有个大夫人,我大舅、二舅和大姨是她生的,不过这个大夫人好像去世了,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她。母亲和我三舅是我外祖母生的。
母亲3岁就进入法国教会办的幼儿园上学,小学、初中和高中均在青岛的教会学校爱德女中学习,接受的是“洋派”教育。自幼儿园一开始,她就学习弹钢琴、风琴(教堂均用风琴),后来在唱诗班唱歌并参加教会的各种弥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