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是国家多难之秋,继周恩来逝世,7月6日,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长朱德逝世。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下,朱老总逝世,几乎没有为人们所关注,他静静地走了。但我这个搞党史的,又是研究武装斗争的人,深知朱老总的为人以及他为中国革命、中国军队建设所作的杰出贡献,因此,为他这样的离去而深深地悲伤,我默默地向他致敬,为敬爱的朱老总送行。
7月28日,唐山一带发生7.8级(当时说法)强烈地震,天津、北京都有强烈震感,震中地区损失巨大。我在人大住的宿舍楼,有的已出现裂缝和掉砖、掉瓦现象,大家都搬到小学的操场上去住,纷纷搭起了简易防震棚。随后几天,北大的工作一直围绕着抗震救灾运转。北大组织一个慰问团到唐山去,进行慰问,并了解在丰润县进行地质勘探的地质地理系学生的情况。我也参加了慰问团,我们自己带着帐篷、行军床、炊具、粮、菜等。车队经过玉田后,路两旁倒塌的房子就渐渐多起来,烟囱像拧断的麻花一样,一节一节地倒下来。到了唐山,展现在眼前的是,墙倒屋塌、断垣残壁、遍地瓦砾的惨烈景象,令人受到极大震撼。其实,我们到达唐山时,解放军和当地群众进行大搜救的阶段已经过去,主要道路已经清理出来,只有一些零散的市民还在瓦砾堆中搜寻什么,有的在土堆旁烧纸、哭泣,大概是祭奠亡灵。整个唐山市已在废墟上建立起新的秩序。我们走访、慰问了当地驻军和一些地方干部、群众,他们讲了许多地震发生时的具体情况和感人故事,特别是有的环卫工人,凌晨正在清扫街道,地震发生了,巨大的闪光和大地的波动使他们产生的第一感受是“原子战争爆发了”。他们的感受和描述都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所幸的是,在地震发生那天晚上,北大地质地理系的学生住在帐篷里,因此,没有伤亡和损失。在唐山,我们住在帐篷里,仍然天天感受到四五级的余震,目睹耳闻了大地震所造成的巨大灾难、创伤和损失,心情深深为之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从唐山回来,我就到200号去了。
1976年,何沁摄于北大200号
200号也叫电子仪器厂,相当于系,位于昌平县城西北七八里的一个山坡下。据说,1958年,北大原计划在这里建一个分校,从空中俯视,建筑布局就是“北京大学”四个字。可惜,只建成一部分,国家进入困难时期,于是,工程就停下来了,后来,一直没有机会恢复。现在,这里设电子仪器厂,有计算机、半导体、程序设计三个专业,及其他一些附属机构,有学员、工人、教师以及勤杂人员,主要任务是研制大型计算机,也有一定教学工作。半导体专家黄昆也在这里任职。主要领导是宣传队8341部队的老童,积极热情,敢说敢干,敢于负责。还有一个新提拔的年轻女干部小聂,主要负责政治工作。这里虽然也开展“批邓”运动,但是,大家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计算机的研制和教学上,秩序比较正常。
老童和小聂分别向我介绍了全厂的有关情况,并带我到各车间参观。我对他们说:我情况不熟悉,专业不懂行,下来,主要是听、看、学。这样,取得他们的理解,我的行动就比较自由了。后来,每次开会,包括政工会议,我都是听,很少发言,更不随意表态、指手画脚。除了开会外,我就到车间、班组去转转,了解情况,学习有关半导体的知识。
学校围墙外,北边是山坡,遍是柿子树,柿子已经挂满枝头。西边是红薯地,地上已经爬满了枝蔓,一片翠绿,生机盎然。我有空就在山坡上、田边地头散步,空气清新,心旷神怡。特别引起我的兴趣的是,田地里到处有蝈蝈叫。有空时我就到地里捉了许多蝈蝈,采摘一些野生的苍耳(可治鼻炎),准备在星期六下午带回家去。有一次,我坐老童的车回城,半路上,蝈蝈在我的提包里叫起来,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好在老童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没有理睬。
去200号蹲点
这一段时间是我最轻松愉快的时候,但时间不长,旋即结束。
9月9日,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巨星陨落,全民哀悼。我两次随教工和学生到人民大会堂吊唁和瞻仰毛主席遗容。我思绪万千,疑云重重,没有了毛主席,中国怎么办?这时,理性思考多于悲伤和感情色彩,不同于周总理逝世时,控制不住掉眼泪,在毛主席遗体前我反而没有眼泪,从毛主席一生,到毛主席身后,我思考了许多许多。后来,中央决定在天安门广场建毛主席纪念堂,我参加了几次劳动,主要是擦拭钢筋。参加上述活动后,我仍然回到200号,没有回宣传处。所以,当时“四人帮”搞什么给江青写“效忠信”、“劝进书”,我都不知内情。
10月8日,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被隔离审查,“四人帮”反革命集团被粉碎,全民欢庆。北京市百余万人举行庆祝游行,游行队伍中有人举着四个螃蟹,一个母的,三个公的,比喻曾经横行一时的“四人帮”,很有意思。“四人帮”的下场也使我想到《红楼梦》中的两句话:“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四人帮”的垮台,使形势发生急剧变化,没有过几天,学校领导就叫我结束蹲点回宣传处。
清查工作,三面受火烤的日子
粉碎“四人帮”后不久,中共中央于1976年12月10日和1977年3月6日、9月23日,先后下发《王、张、江、姚反党集团罪证(材料之一)》和《王、张、江、姚反党集团罪证(材料之二)》《材料之三》,并召开会议,动员和部署揭批“四人帮”的工作。随之,揭批“四人帮”的运动普遍展开,各单位也开始揭发和“四人帮”有牵连的人和事。适应新形势,北京市委向北大派了联络组;北大领导班子也做了调整,王连龙等人从领导岗位上被撤下来,成为被审查对象。两校大批判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大批判组的简称)也受审查,人员集中管理,交代揭发问题。
学校党委专门成立了五人领导小组,负责全校的清查工作,并成立了运动办公室。我在北大虽然负责宣传工作,但大部分时间不在校内,我也从不揽权,凡事由军宣队拍板,因此,和我有牵连的事很少,总的来说,政治上我比较超脱。大概由于这种原因,我也被选进五人领导小组,主要配合党委副书记马石江负责两校大批判组(即“梁效”)的清查工作;同时,从各单位抽调一批人员,负责专案的具体工作和“梁效”成员的管理工作。
整个来说,1977年前几个月,重点是揭发批判迟群、谢静宜,先后开过不少会议,为了查清问题,我和联络组的于同志曾到监狱提问过迟群,到隔离区讯问过谢静宜。后来,重点逐步转向揭发、批判王连龙、魏银秋、李家宽等人以及两校大批判组。我和老于又飞赴上海了解上海市委清查“上海写作组”(即罗思鼎)的情况和经验。
马石江为人忠厚、实在,办事稳妥,不事张扬。我在他的领导下工作,压力小多了(老马原在北大汉中分校任党委书记,刚调回校本部任党委副书记。后来,在我回人大不久,他也离开北大,到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工作,开会时见过面,不久去世)。一开始,老马就和我商量,清查工作一定要吸取过去历次运动的教训,要实事求是、注意政策,在搞清事实的基础上,准确定性,坚决不搞大轰大嗡。特别是,“梁效”作为舆论班子,主要活动是写文章,制造舆论,因此,清查他们的问题,首先要把他们写的主要文章的来龙去脉、意图搞清楚;同时,也要查清其他活动。对“梁效”成员在没有弄清问题以前,除个别头头外,一般作为人民内部矛盾对待。这些意见,也向党委作了汇报,并经认可。但实际做起来,困难重重,要顶住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