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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青山不放松--——杜斌回忆录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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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母八十多岁时去世,她对我是有恩的。在照顾我的时候她也偶尔有一两句抱怨,我都不在意,我能理解她。我得了癌症,我没有跟家里说,没有跟父母说,他们到死也不知道。人家都跟我说:“得了癌症,思想上不要受刺激。”我的病瞒过他们,他们去世也瞒过了我:继母去世的时候,家里人没有告诉我。其实告诉我我也不能回去参加葬礼,我自己会尽量躲开这种受刺激的场合。一方面我身患重病,另一方面我容易激动。老人去世他们没有告诉我可以理解,怎么安葬也没告诉我,这是我不同意的,我认为,我的继母应该同我生母享有一样的待遇。直到2009年我返回家乡时才知道他们把她安葬在另一个很远的地方。

后来我一直认为,她对我的一些支使甚至虐待,主要是受了旧社会封建思想的影响——她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她对我哥哥就不像对待我这样,因为我哥哥是男孩,将来能够给她养老送终。而她不认为我能做到这点,第一,我不是她生的;第二,我不能给她养老送终;再一个,她也有享受思想,希望家里有一个女孩子伺候她。由于这些原因,在我童年时她要求我做家务,不让我上学,甚至有时虐待我。我不恨她,我尊敬、孝顺她,我也感激她后来对我的帮助。从我在部队拿了薪金以后,我一直寄钱到家里去。我挣62块钱的时候,我往家寄20块钱,当时在樊口,20块钱是足以改善生活条件的。

日本鬼子

我从小就见过日本人,不害怕,但是恨之入骨。为什么中国人那么恨日本人?为什么管他们叫“日本鬼子”?我所看到的、我所听到的,是每一个经历过的中国人都无法忘记的惨痛。

日本人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烧、杀、抢、掠,那么好的房子,说点就点;看见有牲畜,宰了就吃;他们杀人,杀男人、杀老人、杀军人、杀百姓;他们唯独放过女人,不是出于善意,而是通过强奸来满足淫欲,尤其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十三四岁到四十来岁的中国妇女都难逃魔掌。

所到之处,少年尖叫!老人哀嚎!

一听到“日本鬼子来了”,全村跑得一个人不剩,跑啊、跑啊!往山里、地洞里,往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跑。那不是躲灾,那是求生,那是无处可避、生不如死的痛苦与悲惨!

我们家的生意也做不成了,我们跑到农村,靠原来积蓄的一些粮食过活。那个村子离樊口镇不远,走路大概一个多小时,隔一条河,村子在河南边,樊口在河的北边。

1942年我们全家回到樊口,父亲跟别人合伙,临街开了一间小店,尽管是合伙开的店,但也算有一部分固定的收入了,供我上学是没问题了。过了那条街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岗哨,在这里我就亲眼见到了鬼子的残暴。中国人经过那个岗哨,见到日本人一定要叫“太君”,并且鞠90度的躬。农村来的人不知道这个规矩,他们往往是低头哈腰地走在街上,突然就被枪托砸倒在地,被一下又一下地狠打,或是被日本人放出的狼狗撕咬。仿佛这样还不能彰显自己的威风,日本人往往先让他们跪在石子路上,然后再用枪托暴打或是放狗撕咬。所幸,有的日本人特别喜欢小孩,对小孩还算好。我那时候是小孩,就去替农民求情,有时候还真能求下来。时间长了,我就站在比较远的地方,告诉过往的农村人:“你到那儿去要鞠躬。”农村来的人就知道了,到了那儿,一鞠躬就过去了。这是什么感觉?弯下的不是腰背而是尊严,一次次折断自己的尊严,这对我来说有甚于失去母亲的痛苦。而那一段日子,唯有低头折腰才能存活。

1945年抗战胜利。消息传来,我只有一个感觉:真是太好了!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8年的惨痛和屈辱在这一刻被尽情释放,我们那里的人这时都去打日本鬼子,把他们的衣服都扒了,狠命地打,这样也只是稍解心头之恨。

解放战争

打败日本鬼子之后就开始国共“拉锯战”,但那时我对共产党没有什么认识。那时国民党的反共宣传十分厉害,说共产党烧杀抢掠、“共产共妻”。有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几声枪响,我就赶紧跑到姨妈的桌子底下躲着。

我家附近也住着国民党兵,他们是临时驻扎在这里的部队,纪律不好,作风也不好,看见老百姓的东西随便拿,所以我对国民党的印象非常坏。

解放以后,解放军给我的印象特别好,我感觉共产党真不错!第一,他们不拿人民的一针一线;第二,到哪儿之后,院净缸满;再一个,特别有礼貌,不随便进出人家,不是国民党宣传的所谓“共产共妻”,而是非常艰苦朴素。为什么后来人民群众那么欢迎他们?就是他们的这些表现,让我们看到了真实的共产党。

国民党溃败前物价飞涨,涨得特别厉害,比如买米,昨天几块钱就可以买的,第二天背着一麻袋钱都买不上。到了后来哪是买,是抢呀!这时候看国民党的腐败看得特别清楚。所幸我的生活倒是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家里给我的钱够我吃饭就行了。

学习成绩优异

我特别珍惜学习的机会,我的成绩一直很好。小学毕业以后我考取了黄冈中学,是县立中学。

当时我考取了湖北省女一中,那是很好的学校。但那时家里不让我去省女一中,最后我就留在了黄冈中学。

在黄中的时候我的学习成绩也很不错,尤其数理化比较好。我是比较偏科的,那时候有一个说法: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因为这一句话,我就对地理、历史这些科目不太重视。出于个人的喜好,我对数理化非常感兴趣,数理化的基础比较好。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所以我在学校就是读书,不爱说话,老师对我的评价还是很好的。

继母一直反对我上学,上初中的时候她就很不情愿。初三上学期读完我回到家里,继母又是如法炮制,把我关了起来。正巧这时高中开始招生,我再一次偷跑出来,住在了姨妈家,参加了升学考试。过了一些时候,我得知自己已经考取黄冈高中(就是现在的黄高),这时我才敢告诉父亲。家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让我上了高中。我父亲希望我能像我八姨一样学医,他认为这样能养活自己。但我不愿学医,我想搞工程。

我为了学习三次出逃,每一次都是偷偷摸摸的,现在想起来,实在是荒唐而又令人心酸。

心灵手巧

我小时候特别爱模仿。我父亲当过学徒,会做饭,每次父亲做饭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很会做鱼丸子,做鱼丸的过程是很复杂的,这是一门技术。在南方,能否做好鱼丸是评价厨师水平的标准。

当时我十来岁,最多也就十二岁,就把做鱼丸这一招学到了手。我们用嘎鱼做鱼丸子。嘎鱼的鱼刺少,肉多,所以好做。方法是先把鱼剖开,将肚皮切下,然后将那块不带刺的鱼肉用刀一点一点地刮下来,然后把鱼肉放在案板上剁,嫩滑的鱼肉就变得细碎,直到像团粉一样。这时把它放在一个大盆里,加上淀粉使劲搅拌,到一定的时候再加水,用手和匀,再放盐。淀粉、水、盐与肉泥按比例充分地混合,在搅拌下变得越发黏稠。搅拌后放葱、姜,这就更黏了。终于,原来的肉泥变成了糊状,再加上一点凉水,一手抓出一把,另一手轻轻一刮,丸子就出来了。灶上放上一锅凉水,一个一个的小丸子,用勺盛上,轻轻放在水面,丸子也慢慢地下沉。等到丸子全部进了锅就开火,水烧开了,丸子又都一个一个浮起来,在沸水中翻滚。这时候的丸子,又鲜又嫩,太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