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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情画意锦绣人生--顾文霞回忆录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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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绣技艺上的精益求精

 

顾文霞的代表绣品《白猫戏螳螂》(作于1962年)

《白猫戏螳螂》其实有着耐人寻味的寓意,作为国礼,应该更多地传达出和平、友好的善意,“戏”本身就是一种愉悦、快乐、友善的交往,完全没有杀气和敌意,是逗、是玩,是雅的交流,所以更能表现出我们愿意和各国人民建立友谊的愿望。这幅绣品大概耗时半年才达到我们理想中的效果,一经推出绣品受到了如潮的好评。所以一幅精品的出现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自从拜曹克家为师后,学习画猫,钻研绣猫技术,我绣了不少猫,其中还有一幅《花猫戏蚱蜢》。《花猫戏蚱蜢》的特色在于猫的颜色,为了突出猫身上的各种颜色,我进行了不少的尝试,终于发现了衬光线可以很好地显示出猫的立体感。在不断地摸索中,我明白要绣好花猫,要用5种衬光线,先打底,然后逐步加入白色、灰色,渐渐成了黑色的衬光线,花猫身上其他反光的颜色也是由多种不同的丝线逐步融合交织而成的,这样就花猫显得栩栩如生了。这幅绣品后来被中国工艺美术馆收藏。

 

1987年,顾文霞绣制的《花猫戏蚱蜢》

我绣的作品还有《黄猫》、《玳瑁猫》等,其中有一幅是响应邓小平的讲话而绣的。邓小平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管白猫黑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于是我绣制了一只白猫的头和一只黑猫的头,绣出来的猫头特别漂亮,并取名为《白猫黑猫》。

在苏州刺绣研究所工作期间,我曾与画家合作设计出多款小猫绣样作为研究所资料存档。自1965年我担任了苏州刺绣研究所的副所长后,便想让更多的人认识苏绣、了解苏绣、喜欢苏绣,也想以苏绣为纽带和其他国家的人民交流文化,传播友谊。其中《白猫戏螳螂》和《波斯猫》被外交部选定为国礼,送给多国元首。

《波斯猫》被作为国礼先后赠送给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法国总统蓬皮杜、圭亚那总理伯约姆。此外,日本首相田中角荣、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利比里亚总统托尔伯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美国总统尼克松都珍藏着《白猫戏螳螂》。1961年完成的双面绣名牌产品《金鱼》被赠送给日本首相中曾根、马达加斯加总统拉齐拉卡等。1979年,邓颖超副委员长访问朝鲜时,将苏绣《梅花》赠送给金日成委员长。

以猫为桥,建立深厚友谊

因为精致的绣品,我与很多名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和文学家、教育家叶圣陶的相识交往让我至今难忘。

叶圣陶是苏州人,他特别喜欢苏绣,只要有机会,叶圣陶就会来苏州刺绣研究所看看,我先后接待过他3次。1962年1月,叶圣陶参观苏州刺绣研究所,他告诉我们:“你们一定要好好观察猫的表情,表现出猫眼睛的视角。”我们忙回答:“好的,好的。”叶圣陶继续说:“猫,你们绣得很好,但是绣工要和画家结合好,认真学习学习绘画。”之后,他为我们的绣品题词“国艺之花”。

叶圣陶第二次来苏州刺绣研究所看绣品,当他看到我们为到国外展览而绣制的作品时,他指点说:“你们要好好干,中国的文化艺术不能千篇一律,一定要创新。”他还说:“要学会观察生活,反映生活,绣鸟就要绣得让人能够听到鸟叫声。”最后他对我们说:“我很喜欢刺绣,有机会我就会来看看大家。”他不仅给了我们很多指点,而且对我们也寄予了厚望。

我还和画家一起去过叶圣陶的家,他带领我们参观他的家,他很喜欢小动物,还不忘点拨我们:“你们的刺绣要发展,要沿着苏绣的路子继续向深、精、高的水平发展。他还欢迎我们有空就到他家做客。

叶圣陶让人感觉很随和、真诚,每次都不忘鼓励和鞭策我们向新的艺术高峰攀登,自有一种大家的风范。

我利用业余时间,大概是花费了半年的功夫,为叶圣陶绣了一幅《猫蝶图》贺寿,猫蝶谐音“耄耋”,寓含长寿之意。其实这幅《猫蝶图》是从《白猫戏螳螂》衍生出来的,但是《猫蝶图》也有创新的地方。《猫蝶图》中最吸引人的是猫的眼睛,绣品中的猫是一只波斯猫,有一只蓝色的眼睛,另一只是黄色的眼睛,我用了十几种丝线来绣制猫眼,就是为了能够生动地表现出猫眼颜色渐变的过程,以便传神地显示猫的神态。研究琢磨了很久,我最终决定用竖排的针法来展现猫眼的层次感。还有一个重点就是反映出猫眼的高光点,这样猫就显得格外精神。

叶圣陶看到猫蝶小屏绣品喜不自禁,挥毫写下“顾文霞同志以所绣猫蝶图见贻,精妙非凡,受之欣然,题十四韵为酬”。

 

1962年,送叶圣陶的《猫蝶图》与叶圣陶赠诗的合绣

这首诗不幸在“文化大革命”时期,被“造反派”抄家时抄走了,而且还被烧掉了,让我心疼不已。所幸的是,后来叶圣陶的长子叶至善来苏州学习和参观,得知这件事后,答应将他家里存的诗稿复印一份寄给我,才得以弥补我心中的缺憾。

 

1962年,叶圣陶“赠顾文霞”诗手迹复印件

(该诗已在文革期间“散失”,后由叶圣陶先生长子叶至善复印后再次惠赠)“小猫仰蝴蝶,定睛微侧首。侧首何所思,良难猜之透。未必食指动,馋涎流出口。未必如庄生,蝶我皆乌有。猜之亦奚为,但赏针法秀。小品状二物,恍观春晴画。制作者谁欤?文霞传顾绣。投邮远见贻,受之感意厚。文霞擅此艺,勤习始自幼。功到二美兼,灵心并妙手。往常涉重洋,神技当众奏。观者咸惊叹,丝绘顷刻就。声誉驰异域,荣光宁独受。精进愿无涯,只为文霞寿。(叶圣陶)”

“文革”中的奇异经历

“文革”像一股来势汹汹的飓风,霎时间席卷了中国的每一寸土地。苏州刺绣研究所的工作也都停止了,画家、文艺工作者和工艺工作者不是待在工作室,而是从早到晚地劳动,或者去闹“革命”,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能将人完全淹没。

在那个大批“白猫黑猫”的年代,再加上“苏绣”与“苏修”谐音,苏绣猫被贴上了“修正主义”的标签,研究所更不能再绣以猫为题的作品,即使要绣也只能是一些花花草草的绣品。不过,后来允许绣一幅《护粮猫》,就是一个米桶里装满了粮食,一只猫趴在上面紧紧护着粮食,不让老鼠吃掉。这幅绣品不是我绣的,但是这个绣品是经过“造反派”批准的,其中蕴含着很深的寓意。

“三年困难时期”我倒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因为当时有粮食标准,每人28斤,是可以满足生存条件的。但在“文革”中,我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先后两次对我们(我已经结婚,丈夫当时不在苏州而是在北京,我和母亲在家)进行了抄家。1967年的下半年第一次抄家时,6个“造反派”来到我家,他们说:“我们‘造反派’来看看你们当权派。”暗指我1965年当上了研究所的副所长,成了名副其实的“当权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