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家族
我们赵家来自河北省满城县,是一个大家族,祖辈当时在北京做官,据说都住在圆明园附近。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后,我的爷爷带着全家逃至城内椿树胡同33号(即我出生的地方)。
我的爷爷是个秀才,一生读书写字、研究八卦,会批八字等,没有做官,只靠遗产维持生活。我的奶奶是家庭妇女,但也能读书、写字。他们的膝下有两儿一女:我的大伯、父亲和小姑。我的大伯曾在日本留学,回来后在铁路上工作。他的薪酬是我们家庭经济的来源之一;父亲毕业于燕京大学政治经济系,后做过会计、出纳之类的工作。小姑在家也能读书写字。在我出生时我的爷爷已经去世。
椿树胡同33号也可以算是一个“大宅门”,我的奶奶带着我的大伯、大妈、堂哥、堂姐、小姑和我的父母及其儿女们在这里一直住到我十来岁。我的父母育有我们兄妹6人,家中还有两位保姆和一名听差。在这个封建的大家庭里倒也和谐,没人打架吵嘴等,我想这一定是奶奶对大家的教育有方,能以身作则的结果。奶奶给我的印象是温良和善的。
椿树胡同33号在我的印象里有两扇黑色大门,门上写着暗红色的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这副对联正反映了我们这个家族的传统风格。
进入黑色大门,可以看到门厅跨院。门厅内一间小屋叫“门房”,是听差老马工作的地方,主要任务好像是看大门。再往南有两间西房,为储藏室。再往南是一个厕所。跨院东边有两扇门,一般称为“二门”,通过这两扇门可进入前院和后院两个院落。直接穿过前院一个过道可进入东院。东院是我大伯大妈一家住的地方,有三间北房两间东房。奶奶带着我的小姑、我的父母和我们兄妹数人住在后院。后院有带走廊的六间北房,两间西房住着保姆。前院也有六间大北房,是我的舅奶奶家,那里住着我的两个表叔、两个表婶、三个表姨。
1939年奶奶去世了,那时我已6岁。记得当时丧事办得隆重,有庞大的送丧队伍。当时是卖掉了家中唯一的一个商铺给奶奶办的丧事,之后我们的家产就只剩下这座宅院。由于生活所迫,家里又把后院出租给了一个机械厂。我们一家8口和小姑就搬到了前院,舅奶奶一家搬走了。
不久我们和大伯分了家。因为我的小姑没有自立能力,又没成家,父亲就把自己应得的那份家业给了小姑,至此父亲没有任何家业,完全靠自己的劳动养活我们全家8口和小姑了。有时母亲也能挣些钱补贴家用。
1941年,摄于北平的全家福
(前排左起:大哥赵世良、赵采凡、二妹赵采蘋;
后排左起:母亲殷秀辉、三妹赵采芳、父亲赵锡名)
赵氏家族给我的印象是团结友爱、开明正直,有文化,也有很深的封建传统。如每年过年都要给长辈磕头。对保姆听差等都称作“下人”,家人称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大小姐、二小姐等等。我年纪尚小,对于长幼尊卑的礼数,更多的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
奶奶为人正直善良,思想开明。儿女都上了大学,接受西方教育。我的母亲结婚后仍去了大学读书,当时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为了支持她读书,家里请了保姆照顾孩子。
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赵锡名,又名(按辈分排字)赵达晨。1904年7月29日生于北平,原籍河北省满城县,毕业于燕京大学政治经济系。1929年大学毕业后考取了河北省政府秘书处做秘书。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父亲失业,只好在北京找一些小职员的工作,工资微薄。我们一家和小姑共九口人的生活全靠他一人在外面奔波维持,不免生活每况愈下。解放前夕父亲在沈阳烟草公司做总务工作,沈阳解放后父亲回到北平,一直处于失业状态。直到北平解放后,父亲经人介绍在天津市立第三医院参加工作,做到总务主任,1960年因病退休。
我的父亲长期在外地工作,为了养家糊口,有时在过年时才能回来看看,带些礼品送给我们。记得我上小学时,父亲给我带来了一支自来水笔,是我第一次学用钢笔写字。得到父亲带来的糖果,我们都很高兴。父亲对我们并没有很多说教,但经常给我们讲故事,让我们都听得入神。他还和我、哥哥一起下棋。在学龄前我就学会了多种棋艺,在我印象中最难的是下象棋。
父亲有时也管教我们。没有家人带领,我们小孩子都不许出大门,门口有听差的老马看着。另外大孩子不能欺负小孩子,这一条使我们兄弟姐妹之间养成了不欺负弟、妹的习惯。再有,犯了错误要勇于承认,不能嫁祸于他人。犯了错误要罚“坐”,即坐在堂屋的一个圈椅上,不能下地随便走动。我们长大一些后,父亲教育我们最多的是公私要分明,不能拿公家的东西,即使是一张白纸也不能用,不是自己的东西坚决不要。父亲自己也是这样做的。在“三反”、“五反”中他作为天津市立第三医院的总务主任,自己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还是“打虎”的积极分子。
父亲一生待人宽厚,把自己应得的一份家产让给了小姑。父亲对待家中佣人也能嘘寒问暖。我们家的听差老马,因为年老体衰就在我们家养老了,父亲最后为他送了终。
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殷秀辉,字婉章,1909年11月出生于北平,自幼丧父丧母,由孀居的伯母带大。
殷姓据说为殷人后裔,殷氏历史至今已有三千多年。我的母亲出身名门,她的祖父名字叫殷谦,在清朝同治七年中戊辰科进士。北京国子监孔庙中仍存有该科榜文碑刻,上面可见殷谦姓名。殷谦精通《周易》,曾在柳州任过知县等职。
我的母亲有5个兄弟、11个姐妹,也是一个大家族。不分男女,孩子们都得读书,家中有家庭教师,主张西学。我的母亲也读了小学、中学,毕业于师大女附中。我的大舅后来成为知名的专家、两院院士,其他舅舅们也都先后成了教授。
母亲1929年结婚,婚后又读了北平师范大学英语系,以优异成绩一直享有贵州省奖学金。她大学毕业时已经有了我的哥哥赵世良、我和二妹赵采蘋。她1937年在北京私立春明中学教英语,1949年解放后在北京第18中学做英语教员,也做过俄语教员、教研组组长等职。1975年退休,工作了三十多年。
母亲工作一贯积极负责,反复备课、认真教学,深受学生们欢迎。她是模范教师,曾担任北京市丰台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1983年11月10日因心脏病突发逝世于北京,享年74岁。
母亲给我留下的印象是知书达礼,心地善良。我两三岁时,曾看到母亲一边读报一边流泪,当时大人们在谈论天津闹水灾了,人民流离失所。
我们兄弟姐妹6人的衣食冷暖以及学习教养,全靠母亲细心无私地照顾。我们学的第一支歌就是“排排坐吃果果,妹妹睡了留一个”,在我的家庭里,爱护自己的弟妹,为他人着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学龄前我们就每天在母亲教导下学习:认字,描红模字,就是通过描写字帖,逐渐学会写毛笔字;《三字经》、《百家姓》要背诵如流。我最喜欢的是听她讲故事,岳飞的“精忠报国”故事、“悬梁剌股”刻苦学习的故事,还有秦桧的卖国行径让人们唾弃等。在我的内心深处有了好与坏的标准,岳飞的《满江红》在我几岁时已能吟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