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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情画意锦绣人生--顾文霞回忆录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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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够上学,为了能够交上那区区几角钱的学费,我和弟弟根本不在意生活的质量,只求衣能蔽体、食能果腹就行了。

20世纪40年代,苏州的大饼大概是两分钱一块,别的孩子都有的吃,可是我和弟弟从来没有主动向母亲要求过。母亲眼泪汪汪地说:“我是应该给你们吃大饼的,但是我没有钱。”我和弟弟忙安慰母亲,告诉母亲我们不喜欢吃大饼。母亲于心不忍,咬咬牙还是给我俩买了一块大饼,让我和弟弟分着吃。我舍不得吃,把大饼递给弟弟,弟弟也舍不得吃,又把大饼递给我,我俩推来塞去的,谁也舍不得吃,想让对方多吃点。这亲密无间的姐弟情,在点点滴滴的生活镜头里被永远地定格了。

吃的尚且如此,穿的就更别提了。我们一家人的衣服和鞋子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衣服和鞋子从来都不买,而是自家做的。等到衣服实在没办法穿了,补也补不上的时候,母亲会把这些布料改做抹布,改做拖把。真是物尽其用,一点都不能浪费。

逢年过节,别人家都是大鱼大肉地改善生活,而我家却显得特别痛苦。我们没有多余的钱去置办年货,最好的就是买两斤小毛鱼。如果再有那么一点点肉,对我们而言,就不啻是人间美味了。除夕的年夜饭,我们一家人都舍不得吃。我和弟弟让母亲先吃,因为她辛苦劳累了一年;母亲却让我们先吃,认为我和弟弟正处在长身体的年龄,理应多吃点。就这样互相谦让着,最后,全家人一起吃,一个人少吃一点,但是我们的心靠得更近了。

也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和弟弟从小就特别懂事,从来不去和别人攀比,还都特别心疼母亲,都乐意多做点事情减轻母亲的负担。在困难环境中长大的孩子,还都特别要强。

冬天,天气特别冷的时候,我们会用一个铜盆燃炭来取暖。将一段段的松木条放进铜盆里,然后在松木条上铺上一些干草,引燃干草来燃烧木头块取暖。这些燃料都是自己拣来的,除了自家用以外,也可以卖给别人。卖的价钱很便宜,但也能换回来油盐酱醋等日常生活必需品,可以说是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条件和机会,去度过那段不堪回首的艰难岁月。

在这样的条件下,我圆满地完成了小学的学业。从1939年开始上学,到1944年小学毕业,我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小学毕业后,我和弟弟又一起报考木渎中学,幸运的是,我俩都被录取了。

艰难求学,有始无终

木渎中学的老师也知道我家境贫寒,而且我的成绩不错,所以学校免除了我和弟弟的学费,但是要交书本费。

回家之后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说:“录取是一件好事,但是家里没有钱,交不起学费。”

我说:“怎么办呢?我可以每天帮你穿针引线,晚上我可以帮你做刺绣,做小花、绿叶,我可以做。”

母亲说:“这样也是好的,但是呢,两个人上学的负担太重了。”

我说:“我尽量帮你多做一点事情,家务事我也做。”

母亲被我说服了,同意我继续读中学。我激动得不得了,决心尽最大努力做家务,多做点刺绣帮助母亲,我对母亲充满了感激之情。

1944年,我上了初中一年级。在中学,不但要学习古文,还要学习英文,课程比小学多出了许多,知识的容量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可喜的是,老师们都很敬业,对学生特别负责任。看着我喜欢学习,老师们心甘情愿地加班加点来教我,不计较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更不计较什么报酬,一心一意很努力地教学生,这点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在自己的努力和老师的帮助下,我的学习有很大的进步。在中学的第一次考试中,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只有第一、第二名有资格享受奖学金的待遇,我顺理成章地赢得了学校的奖学金。等拿到奖学金,我兴高采烈地把学费交上,特别开心。

可惜的是,中学才刚刚上了一年,母亲就对我说:“你别上学了。你还要上的话,我们真没有办法再生活下去了。”

我知道母亲的不易,郑重地对她说:“妈妈,这样吧,我退学不上了,但是让我弟弟上学去,我和你一起供他读书,这样他起码可以上到初中毕业。”

母亲点点头,同意了我的想法。

后来,教我的中学老师还到我家来动员母亲,想让我继续读书。

老师对我说:“你和你弟弟两个人的成绩都很好。”

“我不上学了,我家没有钱。”

没有办法,尽管舍不得离开心爱的校园和可敬的老师们,尽管有强烈的求知欲,但是生活所迫,我不得不离开。每当看到同龄人背着书包上学去,我都忍不住流下眼泪。

1945年,14岁的我,辍学了,我的求学之路从此被封住了。在那段动荡的年代里,穷苦人家很多,连饭都吃不上,更别提上学了。虽然没有读完初中,但是在江南的绣娘中,我还算是个有知识的人。

可恶的日本侵略者

在日本的侵华战争中,中国人民遭受到了最残酷的迫害。日本侵略者肆意地奴役残害中国同胞,所做之事,惨绝人寰,令人发指。即使是偏于江南一隅的木渎,也未能幸免于难。

日本鬼子在木渎设有据点,强横地要求当地老百姓每次经过据点,都要向日本兵毕恭毕敬地鞠三个躬。如果哪个中国人不鞠躬或者是鞠躬的态度不够尊敬,就会招来日本鬼子的一顿毒打。在日本鬼子的据点,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中国人挨打的镜头。尽管这样,哪怕被打得遍体鳞伤,中国人也不肯屈服,中国人不愿意做亡国奴,中国人希望尽快地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的领土。

尽管还小,但是我也不愿意卑贱地向日本鬼子鞠躬,所以我宁愿舍弃经过据点离家近的路,甘愿绕一大圈避开据点回家。

剪不断的缘,绣不完的情

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校园,辍学回家的我开始寻找新的出路。看着母亲那么劳累却换不回基本的生活费用,想着备受人歧视的刺绣行业,不愿意做一个苦命的穷绣花女的我,决定寻找一条和母亲不一样的路。

我想了很多其他的行业,想去学会计,但是交不起学费;想去学用缝纫机缝衣服,但是也交不起学费。最后,母亲说:“你还是做刺绣好,刺绣是一种养家糊口的活儿,这也是一种技术。”我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和门路,只能按照母亲的话做。

苏州市木渎镇是个“家家有绣棚,户户飞针线”的刺绣之乡,苏绣在本地特别流行和繁荣,在这样氛围的熏陶下,我自然觉得刺绣越来越有味道。木渎的刺绣技艺是以母教女、姐教妹的方式传承下来的,不用专门去拜老师,是靠世代相传的方式,是潜移默化家庭熏陶的结果。

14岁,我开始跟着母亲正式学习刺绣,一天到晚不停地绣,起早贪黑地绣。刚开始,我学绣制鞋花、枕套花、被面花,绣的基本上都是花卉,偶尔会绣只蝴蝶或者小鸟。

起初,我只敢绣些植物的叶子和梗,绣的效果都蛮好。母亲就让我绣花,但是我还是没有信心,母亲说:“你自己可以做的。”听到母亲鼓励的话,我顿时来了精神。为了让我更容易入手,母亲和我合作一个绣品。母亲和我对做,她负责做左边的四朵花,我负责做右边的四朵花,我和母亲一人做一边的花。做出来后,还真看不出来两边有多大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