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幸运再次降临在我的身上。那我是怎么从人才济济的绣工中被选拔出来的呢?可能是我勤快的缘故吧。自从进了文联刺绣小组,我以单位为家。不但会做好份内的事情,而且也会做份外的事情。每天早晨扫地、倒水,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并且乐在其中,工作积极性很高,学习热情高涨。遇到了好的时代、好的环境、好的领导、好的指导员,我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苏绣的技艺上。
我在学习刺绣时是非常刻苦的,每天都写日记,记录下当天的收获、进步以及心得。老师手把手教,我领会其中的奥妙后,趁热打铁付诸实际行动。可以说,我们的每一幅作品都要经过指导员的审核,指导员会指出哪里需要改进、哪里需要提高。我开始体会到:刺绣是一种艺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好的。但是“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没有放弃对文化知识的追求。我利用晚上时间去夜校学习,补习高中文化。负责挑选出国表演人员的中央手工业管理局要求挑选出来的人要有一定的文化,能写东西。综合以上几个条件,最终出国的名额落到了我的头上。
有一天,苏州手工业管理局的人对我说:“你今天到局里来一下。”
我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说:“等一下告诉你,你马上来一下。”
这样,我去了手工业管理局,局里的负责人告诉我,准备派我去伦敦表演刺绣。
我慌忙说:“不行,我不会讲外语,也没有那么高的文化水平,写写小文章,有点基础。”
局里的人说:“你可以的,去吧。”
我要先从苏州出发到北京,然后从北京出发去英国。对于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人来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
我紧张地问局里的人:“怎么走?”
他告诉我:“坐火车去北京,先到北京报到。”
我接着说:“我不敢去,太吓人了。”
他说:“不行,今天晚上就要走。”
我和他商量:“我还回家里一趟。”
他回答:“你可以回家,但是今天夜里1点钟的火车,36小时后就到北京。”
我回到了家里,把情况原原本本向母亲讲述了一遍。母亲担心地说:“这么远的路,你从来没去过,怎么坐火车也不懂,就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稀里糊涂的我准备动身前往首都北京,其间还闹出了不少笑话。去火车站买票时,得到一张上铺票。我以前根本没有坐过火车,压根就不知道火车上的铺位还分上中下三种类型。一看自己是上铺,还傻傻地说:“上面怎么能睡人呢,把我掉下来怎么办?”
临行前,同事们去火车站送我。当时在火车站上车的只有两个人,在苏州站只售出了两张票,我一听吓得要命,不敢上火车。在大家的劝说和安慰下,最后终于坐上了火车。
当时,随身携带的有一套衣服,还有绷子和绣线。火车到达北京时,出站就是前门。
看着偌大的北京城,我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有人指点我坐三轮车去(当时短途的交通工具只有三轮车),坐一次三轮车要1元钱,当时的1元钱是很大的数字了。可是我只有5角钱,有人“点化”我:“你先坐着去,到了地方再和车夫讲价钱。”
忐忑不安地坐在三轮车上,看车夫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紧张地问:“能不能坐到那儿呀?”时间过去了很久,我害怕车夫不能把我送到,尽管我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在哪里。一个多小时后,我终于被拉到了中央手工业管理局。
我找到传达室,询问报到地点。于是在一楼报到完后,我终于顺利到达了。
其实当时还有两个报到去英国的人,和他们相聚后,才得知两个月内就要离开北京去英国。
我对他们说:“我什么都不懂,连普通话都不会讲,更不会说外语,怎么办呢?还是不要去了。”
他们说:“你下定决心吧,一定要去的。”
改头换面,容光焕发赴伦敦
1956年6月开始,在北京培训了两个月,每天学英语,学一些礼节礼仪、一些观念和思想,还有对我们进行从头到脚的装扮。
中央手工业管理局要求我烫头发,可是以前我从来没有烫过头发。我说:“我不去烫头发,头发烫不好是要触电的。”
局里的人告诉我:“不会触电的,烫头发用的电都是很安全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我还是不敢去,局里的人为了替我壮胆陪着我去。头发是在王府井的一家美发店(现在已经没有了)烫的,不但没有出什么状况,而且效果还不错。
局里还要求我穿旗袍,觉得这样可以体现东方女性特有的韵致。但是我以前也从来没有穿过旗袍,我还和他们商量能不能不穿,但是他们表示一定要穿旗袍。
局里的人又陪着我去做旗袍,我记得是在东四挑选的布料。一看布料的价格,我被吓住了。
“太贵了,我买不起。”
陪同的人说:“你不用担心,这都是国家出钱给你买的,国家送给你的。”
我实话实说:“这样的衣服太贵了,我从来都没穿过。”
他们开导我:“穿旗袍很普遍的,现在即便在家里都穿上旗袍了。”
为了符合外国人的礼节,局里还要求我穿高跟鞋,所以也买了一双高跟鞋。临出国的前一天,还让我穿着旗袍和高跟鞋到王府井大街走一圈,练习走路的姿势和神态。这样的实践对我而言特别难受,但最终我还是习惯了。
一切准备就绪,1956年9月登上飞机动身前往英国的伦敦。在出发前,想着明天就要上飞机了,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坐飞机的第一天,因为不适应,我吐得厉害。我是跟随外交部的人员一起去的,外交部的人经常坐飞机出国去,所以他们都非常有经验。看我晕得难受,带队的团长说:“这是因为你还没有习惯,坐飞机前一定要吃饱,不要想任何事情,这样就能睡着,睡着后就好了。”
团长说完就拉我坐到他身边,看着我吃饭,让我吃得饱饱的。果然不出意料,吃过饭我就在飞机上睡着了,慢慢也适应了,我就不再晕了。
飞机先停在了莫斯科,我下飞机一看,顿时呆住了。在我的眼里,莫斯科是那么大、那么漂亮。在莫斯科大概停留一天半,安排的行程是看红场,然后到大使馆吃饭,吃完饭可以自由活动。我们出国的一行人有16个,其中有两个是女翻译,因为我不会说外语,所以我就和翻译在一起,和大伙儿一起逛。
因为我的远方亲戚(后来成为了我的小姑子)徐蓓蕾在莫斯科读书,所以我们也匆忙地见了一面。远在异国他乡见到亲人,觉得分外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