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去伦敦途中和徐蓓蕾(右)在莫斯科相会
经过锻炼,我胆子大了一点,我的眼界也开阔了,我觉得木渎镇以外的世界太丰富太美丽了。
现场表演,舞台上的首次绽放
我们到达伦敦时,团长说:“大家不要走来走去,就在房间里等。大使馆会带着你们去登记,安排你们的住宿。”大使馆的人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还亲切地问我们:“你们是第一次来英国吧?”
我们点头说:“是的,是第一次。”
在大使馆登记之后,我们就去了招待所。在招待所,无论是住宿还是吃饭的费用都不用我们自己掏腰包,只要在大使馆记账就行了。
随行的团长非常细心,发现我没有戴手表,关切地问我:“你有手表吗?”我摇摇头,手表在当时属于高档品,我是根本买不起的。团长想得挺周到,他认为如果我在表演刺绣时不能掌握准确的时间,那将可能遇到麻烦,所以抽空出去买了一只手表送给我。
当时在伦敦还有一个上海人,名字叫刘福卿,这个人特别好。当他听到我说话时,兴奋地告诉我,他和我是老乡。他的夫人也是个热情好客的人,他夫人对我说:“为了让你安安心心在这里过两个月,我做家乡菜给你吃。”这种感情是特别真挚的。
有一次,我到刘福卿家里做客,他对我说:“你在这里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我们也是从中国来的,所以你不要怕也不要拘束。”他夫人也对我说:“像你这样的人能够出国是很好的事情,所以不要有顾虑。”听了他们的话,我心中的担心顿时消失了,在国外遇到家乡人,真是觉得格外亲切。
刘福卿是真心实意为中国在伦敦的展览会出力的,他认为我能够到伦敦来表演苏绣,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作为一个中国人,他觉得扬眉吐气,所以他帮助联系参观的人、安排活动,还带着我们去参观马克思墓,让我们心里感觉很温暖。
但是在“文革”中,刘福卿被抄家了,他的夫人也得癌症去世了。在全国第六届政治协商会议上,我和刘福卿又见面了,得知他的处境后,我关切地表示,希望他保重身体,有机会再去看看苏州的变化和我们的刺绣。这次相逢使我备感亲切和欣喜。
我还没有出国前,苏州刺绣研究所经过研究决定,让我在伦敦的展览会上绣一只猫,因为猫绣出来会有动态美。这是一只没有完工的猫,由老师绣了一半,另一半由我在英国完成。这是我苏绣生涯中第一只重要的猫,也是我国苏绣艺术在国外展出的第一件精品。
在招待所我就一直在想:猫的耳朵怎么做?鼻子怎么做?尾巴怎么做?……我的脑子里全是猫的影子,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放松。在苦苦摸索的过程中,我暗暗下定了决心:这是党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要完成,而且要出色地完成。
过了两天,有人来通知我们:“你们可以收拾收拾东西了,在大厅里表演。”主办方安排我在伦敦奥林匹亚皇室大厅中国馆表演台展示苏绣的技艺。在正式表演的5天前做好具体准备,包括去展览会擦玻璃、收拾场地。
当我第一次坐在伦敦展览会的表演台上时,风度翩翩的伦敦人的热情霎时将我包围。我的绣绷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从四周围观的人专注的眼睛里,我读出了羡慕、赞赏和敬佩。
其实因为是第一次出国,我坐在那里紧张死了,周围人说什么我也听不懂,我坐下专心地绣,慢慢地别人说什么我也听不见了,一心只想着把手中的东西绣好。
我几乎每穿一针,每劈一条线,无论是刺上刺下还是一举一动,都赢得了在场观众的惊叹。尤其当我把一根彩线劈成12丝的时候,他们看得是目瞪口呆!甚至有几个妇女拉起我的手仔细端详,激动地说:“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相信是手绣的,我们还以为你手上装着微型机器呐!”
1956年,首次出国并在伦敦展览会上表演绣猫
关于当时人头攒动的景象,后来有一篇报道文章真实地记录了那一幕:人们头挨着头,后面的人踮着脚,一个个引颈前倾,屏气静声,目光都聚焦到上下翻飞的精巧绣针上。绣绷上,妩媚的小猫毛茸茸的,在她手中一点点长大、丰满,活脱儿一只顽皮的花猫跃上洁白的苏缎。
其他的报刊、电台使用了热情洋溢的美好语言作了热烈的评述:
“一位仙女一样的中国姑娘,用她神奇的手,攫住了英国人民的心。”
“她的刺绣姿态,像弹钢琴一样美,令人想起了莎士比亚,想起了肖邦。”
“古老的伟大艺术,得到如此完美的继承,使我们确信,中国是一个热爱和平的国家。”
“愿中国人民永远保持你们的艺术风格,永远和我们生活在和平和友谊之中。”
现场表演,舞台上的首次绽放
起初,大使馆告诉我,每天上午可以表演两次,每次半个小时,下午再表演两次,每次半个小时就行了。但是这根本不能满足络绎不绝、源源不断而来的伦敦观众,为了能够让更多想看的人看到中国的苏绣技艺,我主动将每次表演的时间延长至一个半小时。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英国的女教师,她专程从苏格兰坐飞机赶到伦敦的中国馆来看我的表演,早早已守候在表演台边,趁着刺绣的间隙迫不及待地恳求我:“我已经来了5次,还看不够,能让我轻轻摸一下猫尾巴上的丝吗?”我点点头同意了。
她接着说:“我是学校里教手工艺制作的教师,我以前不知道中国有这么好的刺绣。”
我被她感动了,说:“我给你一根丝线,给你一根针,你按照我的办法来把这个丝线劈开。”
我当场教她劈丝线,我先是一捻,然后一分,最后一挑,一根细长的丝线就被劈成了16根更细的丝线。她兴奋地学着我的样子劈线,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就是劈不出来,不一会便筋疲力尽了。我告诉她,猫尾巴就是用这样细如游丝的线绣出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我递给她的线,激动地说:“我要让学生们也学习刺绣。”
等到栩栩如生的猫完全展现在伦敦人民的眼前时,他们沸腾了,赞不绝口:“中国的刺绣就是东方的明珠。”“东方明珠”是英国人对中国刺绣的称赞和定位。
在伦敦的表演对我的触动很大,让我看到了许多以前没有意识到的东西,让我也明白了许多道理。原来我认为只是可以糊口养家的刺绣,此时却有了更大的用处和意义。就是这小小的绣花针,让伦敦人民了解了社会主义的新中国,用一根根五彩的丝线,将中英友谊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当时我们是没有录像机的,也没有照相机,所以自己想留张照片也很困难。后来带回来的照片,都是伦敦大使馆给照的,我们能拿到这些珍贵的照片,真的很不容易,所以我格外珍惜。
1956年9月出国,同年11月回到国内,持续了2个月的时间。当我把完成的猫绣品带回来的时候,苏州刺绣研究所的人都非常振奋,对我说:“能把苏绣作品带出国门,我们已经很高兴了,现在又带回来一只完整的猫绣品,我们更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