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
字号

平素的一生--赵万森回忆录

点击:
关于我的长辈

作为一个八十一岁的老人,我见证了中国近几十年的历史变迁,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普通老百姓,我经历了中国社会近百年的历史变革。

我的名字叫赵万森,1929年11月8日出生在北京阜成门外的南营房,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我的姥姥、姥爷、爷爷、奶奶都是满族人,在清朝时期,满族人每个月都可以领俸禄,我们家那时候就吃俸禄。我父亲是光绪年间出生的,祖父他们就更早了。

我祖父是1940年去世的,那时候日本人来了还没几年。他走的时候是七十九岁,我父亲走的时候是八十五岁,我们家的男人都很长寿。我听说我祖父那会儿是叫什么“小生里”,就是干杂活的。我父亲是铁路路警。

我父母是中年得子,我出生的时候,我母亲四十,父亲都四十一了。而我奶奶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我没见过她。我只见过我爷爷,我上学的时候他还跟着呢。

因为我没有哥哥也没有姐姐,我爷爷就我一个孙子,所以他特别喜欢我。我小时候都是他带着我,我那会儿岁数不算太大,还没上学,他总带我喝茶去。那个茶馆的位置在西直门外,不是大街,那时候没有大街,就是西直门瓮城②墙下的茶馆。

喝完茶我跟爷爷再顺着礼士路那边回来,当时那边有个房子那么高的大土坡子,我爷爷带着我在土坡子上面坐着。要是向后仰,一仰就掉下去了,那会儿真害怕!回家跟家里人一说,他们就对我爷爷说别那样,我爷爷说:“那我带他上哪儿啊?”反正一喝茶就上那儿去。

关于父母

父母之爱,深如海、高于天,哪怕再平凡的人,只要为人父母,都会形象显得高大起来。

我的父亲叫赵来印,他在铁路具体做什么我也说不上,就看见他的照片上带着官帽,拄着指挥刀。那个指挥刀1952年送给别人了。我父亲是1971年走的,他在铁路时还没有我,有了我以后就做小买卖卖菜了。

我父亲只有一个姐姐,她没有做什么过什么工作,是家妇。她的事我已经不太清楚了,因为1948年以前,我父亲跟她就吵着分家。我只知道她是1949年死的,因为正在围城的时候,我父亲进城去卖菜,就看见了我姑姑的灵柩。我姑姑没死之前住她闺女那儿,她闺女家在朝阳门外。

我母亲也是老北京人,但是具体家里在什么位置,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也没有跟我说过。我父母是属于包办婚姻,他们结婚得是光绪年间的事了,那会儿都是包办的。我父母平时感情挺好的,没听过他们吵闹什么的,我父亲比我母亲大一岁,他们之间我其实不太清楚。

那会儿不管春夏秋冬,我父亲一直推车卖菜,一开始他那个车是推车,一个轱辘,木头的,如果推不好就翻了,后来换了排字车。排字车就是两个胶皮轱辘的,这种车稳当,他一开始买的是洋车条的,洋车条就是细车条,后来就换了手指头那么粗的车条。

我父亲夏天一般都在西安门后库卖菜,最远也就到那了。冬天的大白菜都集中到西四牌楼,四牌楼东那会儿也是早市,就是卖家一个一个挨着,都卖大白菜。把白菜头都搁车上摆好了,有时候有人来整车要走了。整车走就是一共多少钱跟你说好了,比如说现在一块钱一斤,你这一车多少斤,是五百斤还是六百斤,人家买了,我父亲就给他送去。

一般能整车买走的都是菜店,我父亲把菜给菜店送去,过完秤,一会儿就把帐结了,这是最好的,卖完就可以回家了,不用在外面受冻。那时候我父亲每天十一点多钟回到家,吃完饭然后再去进菜。我父亲经常进菜的地方有好几个,最远的就是小煤厂、小井、大井、靛场,那是往西南的,最近的就是八里庄。

冬天天气很冷,买回来的菜运到家里已经冻僵了,我父母就把菜择了,把外边干的、烂的叶子都给择下去,然后放在屋子里,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再装上车,拉城里去卖。

每天买菜都很辛苦,不过我父亲有时候闲着没事就跟人下会儿围棋,但是到我这儿就什么也不会了。

他下棋下好像还可以,不过我也不懂那个玩意儿,所以也不太清楚。你知道他下棋上哪儿?就是阜外大街,那儿有一个卖菜老头,有时候我父亲不做买卖歇息了,一到下午就找那个老头下棋,到吃饭的时候他才回家来。我想找父亲如果在家门口找不到,上那儿一找准能找到。

我母亲平时除了做家务还做袜子。就是挣点手工钱。那时候的袜子不是现在穿的这种袜子,是布袜子。

总体来说那段时间我家还挺宽裕的,那时候我家的房子比较大,院子里面种了蔬菜、水果。这个菜园子里面的菜也能卖,水果也能卖,要是没零钱了,还可以弄一个赤包送药铺去也能卖点儿钱。我母亲做布袜子一个月也能弄个几吊钱。不过我小时候一年也只吃一次饺子,而且过个节吃饺子那就不错了,平时顶多来一碗打卤面就是好的了。

“七七事变”以后,连阴雨,把这个大房子整个都泡塌了,我家的房子有三间大房子和四间小房子,中间三间大房的后面塌了,四间小房里也塌了三间,根本没法儿修。后来就卖了,卖给一个姓张的,他把房子拆了改建成晾粪场。那个院子虽然也不是挺大的,但是也有个几分地,卖了450块钱。

我父亲花了150块买了后来的房子,连修差不多一共花了两百块钱。搬到后来的家就不是那么大了,只有一个院子,院子是四间房那么大的地。而且只有三间小房,两明一暗,我跟我父母住一间,剩下两间就是我爷爷他们住。后来买粮食,今天买点这个明天买点那个又花了两百多块钱,就把卖房子的钱花光了。

我小的时候挺老实的,没有因为淘气被父母骂过。在家里母亲管着我,到上学的时候父亲管着我。父亲管着也顶多就是不让到外头跟人打架、跟人家玩去,也不让上远处去。

那时候一到晚上我就不敢往远处去,只在家的院子里玩。有一次我去南大道那边玩,回来的时候找不着家了,到家挨了一顿打。还有一次,那时候我也就是五六岁,不能出去玩,有一天在我舅爷爷那个屋子玩着,就在那儿睡着了。这会儿我母亲找不到我,出去喊去,也找不到。最后我睡醒了回家说在舅爷爷这呢,其实他们在大屋,我舅爷爷在东边的房子住,可就是找不到了。这回没挨打,舅爷爷给我作证,说在他那儿睡觉了。还有那时候上学穿着叫“长襟”的夹袄,从家出来以后往上头一扔就扔树上去了。后来放了学,那衣服还在树上挂着呢,我够不着,就跟家里说了,家里来人给拿下来的,小时候就是不会上树。

儿时生活

每个人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玩儿!无论何种家境、哪个时代,孩子们的天性,都是无法抹杀的。

我小时候住在南营房,没上学的时候在南营房七十七号,上学以后就搬到五十二号。七十七号那个房子就是我说的大房子,泡塌了修不起就卖了。那个大房子有里头院子、外头院子,还有葡萄架、桃树、杏树、枣树。里头院子有一棵葡萄,还有一两棵枣子树,还有七间房。

一到夏天我的零食就特别多,早上上学的时候,就上外院子里,那儿东南角有桃树,摘两个桃就上学了。周围孩子跑到这儿来了,还有吵着要的。那时候家附近有个水池,旁边又有吃的又有玩的,玩的是我不知道现在叫什么,当时叫“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