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还在青龙桥上班,不在甘家口,由青龙桥到甘家口骑车去再骑车回来,得一个钟头,所以我一个礼拜只回来一次,礼拜六回来,礼拜一走。家里的活我只有礼拜天的时候才能帮着干一点,不过那时候我母亲也能干活,所以我老伴还不是很累。1957年我实在不想再这样折腾了,就抓住一次机会跟上级反映,给我调到了甘家口,这样就离家近了,不过那时天天晚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病人家属叫走了。
我跟我老伴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难免有一些意见不合的时候,但是都只是拌拌嘴,从来没有吵过架。也有嚷嚷的时候,嗓门大一些了,但不动手,也没有骂街什么的。而且我们俩拌嘴也是蔫吧的,我父母在别的屋住,根本听不见。所以别人都以为我俩从来没有拌过嘴呢。
其实我老伴也属于急躁的那种人,要不然不会吵架。不过我一直这么想:她是农村来的,天天给我干活也不容易,就得了吧。而且她跟我父母关系还不错,从来也没有谁跟我说过坏话什么的。
1958年甘家口居委会要成立“两站一所”,就动员我们让出我跟老伴住的那间单间的房子,因为可以少花一间的房钱的,就搬了。搬到的那个屋子没有床,现在跟过去的不一样,当时的建筑部门搭的架子都是“杉篙①”。拿那个当脚手板子,当架子。所以搬家时候给我一些那样的板子,拿这些板子搭的床铺。那些板子长得长,短得短,不过最短也是两米多,都够长,就是宽窄不一样,宽窄如果锯好了,是一条线,但是它给我的那些都属于曲曲弯弯的,晚上睡觉动静就很大,吱吱嘎嘎地响。也没有炕被,都是用草帘子垫在下面,上面铺被子。
我还记得过去买东西得用票,我家里我的粮票最多,我父母是28斤,我老伴是30斤,我是32斤。油也定量,六口人,三斤油,都一次打出来,也得抠着吃,月底剩下的油还可以炸些油饼。现在的油用得多,身体反而都不好了,就是因为身体里全是油。那时候买手表也要票,我们都是单位给发,排队,赶上你可以买上,这回给你,下回给别人。我赶上两次,买手表、自行车。我买的是北京牌的手表,四十多块钱一块,攒了一年多的钱才买上。我那时还买公债,其实就是相当于现在的国债,每年都有一点利息。
而我老伴什么也没赶上,不过在不用票了以后,她买了个缝纫机。粮食后来也就不用票了,可以全国通用的粮票我家还有一两张。那时候分粗粮、细粮两种。比如你那里有富余的20斤粮,大方一些会给我一点;大伙在一块,吃多吃少不一样,有的人32斤吃不了,别人26斤不够吃,就混在一块用。那时候人们很少到外面饭店吃,到饭店吃也得要粮票。吃粗粮有粗粮粮票,吃细粮也要细粮粮票。
我还没调到甘家口的时候,卫生院那位院长,他的粮票都归老伴管,有一天他老伴出门了,儿子休息的时候,去看看父亲,爷俩想一块吃个饭。可是找了半天,米坛子是干净的,粮票也找不到,上哪吃去?最后找到缸里面还有一点白面,想着就吃面条吧,但是不会做,爷俩都不会做饭,干脆还是熬粥,其实就是吃了一锅“糨子”。他是卫生局副局长,原来叫做副院长,名字叫耿逢春。
其实我周围的人一直都还行,没有经常吃不上饭的。当时取暖都用煤球,后来有了蜂窝煤,拍煤饼。我也为了能够节省一点,在烧锅炉的时候,酒吧烧剩下的煤灰里有没有烧完全的黑的煤筛出来,拿回家又烧二遍,那时每年冬天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一年四季都去筛这个东西然后拍成煤饼,可以取暖、烧炕,还可以烧水。其实生活困难也没有什么,就是多卖点力气。
最困难就是1960年,那会儿吃野菜。出去挖蒲公英,还有马齿苋,它的小名叫做“死不了”,焯完了之后不干,不像别的菜焯过之后一会儿就蔫了。我就总去挖马齿苋,一般都是菜地里比较多。挖回来以后就晒干,有的时候蒸菜团子,也会拌着吃。吃这些野菜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治病,对拉稀、闹痢疾这种病,不但可以预防还可以治疗。如果拌着吃,还需要放蒜,蒜对身体也特别好,所以吃这个特别健康。而且到菜园子一弄就是一筐的,如果不要根,光是缨子就会很多。
还有到了夏天,一些菜叶子比如萝卜缨子等等都不错。也吃过榆钱儿,可以蒸着吃,熬粥也可以,但是弄得人多,所以还得跟人家抢。我去顺义岳母家回来的时候,还能弄一些“鸡头埂子”,就是外形跟刺猬一样的植物,前面像个鸡头一样,吃下面的茎,也可以吃鸡梗米,但是一般都弄不到。
那时候农村的条件更不好,我去岳母家帮岳母打水,井上面是井口,打水就是拿扁担勾着水桶去水井里摆,我哪会摆那玩意儿?怕桶跑了还得拴一根绳,打完了拎上来再解开,把水倒出来,再把桶放进井里摆。以前井水不干净,外面什么都往里面流,大家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不往脏上想。现在咱们家里喝开水是死水,自来水不干净,在里面用漂白粉消毒。尤其是高楼,上回我去影视城的一个朋友那,他跟我说,他喝那个水喝了八年,才发现那个楼的水池子里面泡着个孩子,吃那个死孩子水都不知道。我现在只喝电解水。
大儿子出生
我与老伴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其中一个男孩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我大儿子(赵建明)是1956年出生的,1958年生的小二,小三是1959年出生的,生小三时候就是我老伴考进工厂上班的时候。我老伴怀我大儿子的时候,没有跟我父母说,也没有跟我提。等到了快住院了的时候我才知道,就开始联系产院什么的。后来临产了,她就住进了海淀产院。
那时候她胆子特别大,在住进医院第二天就跟大夫说了一声,就自己跑去颐和园排云殿玩②去了。医院给我打电话,说她胆子怎么这么大,快生了,还到外面玩去了,产院的大夫后来批评她了,我也知道这件事了,但是我没有说她,她头一次生孩子,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后来她懂了,那时候都小,不懂。我老伴年轻时候特别孩子气,当姑娘的时候,说爬墙头玩就爬墙头玩。她自己都说:“我在家说上房就上房。”我说她:“不怨您是属猴的!纯粹是真猴!”
我老伴生大儿子时我没有去陪她,那时候产院都是孕妇自己住院,没有陪住的,什么时候医院打电话让你接出院,你就可以去了。不过我去看过她,当时产院后面是卫生院,整个叫做卫生局,以前是清朝李莲英的住所,还有亭子,后来亭子也拆迁了。后来我老伴生完了出院我也没去接她,那会她走不了,应该是自己上的公交车,也不知道家里谁去接了。因为是头一个孩子我也不太懂,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就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了。
我大儿子出生,什么也没办,就是家里面热闹了一下。我岳母来了,我老伴的姐姐没有来。不过我岳母来的时候,孩子也已经几个月了。岳母比我父母岁数小,我父亲是属牛的,我母亲属老虎的,我岳母属蛇,相差十多岁。我岳母是小脚,我老伴相识后也缠过,后来放了。
二儿子
我现在的二儿子(赵建亮)是1959年出生的。这之间还有一个1958年出生的孩子,这个才是老二,不过却夭折了,他是1960年“走”的。
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像瞎子一样,不愿意睁开眼睛,一个礼拜之后,才睁开眼睛。他有点“积”,西医的叫法就是消化不良。“积”是中医的叫法,代表“存食”的意思。我们把这个孩子送到儿童医院看过,都治不了,后来死了,拉出去给埋了。我老伴在房间里哭,我也非常难受,可是也不能一直在屋里摆着,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我就拉出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