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哥叫李相行,比我大五岁,属虎的。二哥在上海只念到初中。最后家里出生的就是我,我出生在湖北英山县老家鸡鸣河。李村是一个很大的村庄,住的人都是一个姓氏,大家的房子用砖砌墙围在一起,也是为了防盗吧。解放以后国家兴修水利,这个村子就淹没了,村里面的人各奔东西。有的上山盖房了,有的投奔别处。
我记得母亲唠叨过,分家的时候我父亲不在家,从前分家是很隆重的事,不管有钱没钱,哪怕几间破屋子都得分。母亲老是唠叨我们家分的房子不如别人家的,因为,母亲抽签抽到的房子是尾房,屋后有一扇门,推出去就可以往山上走。
有一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年,我母亲回娘家给我外婆扫墓,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外婆的墓是一个很圆的土丘,打扫的很清洁,比旁边别人家的墓大。外婆家离我们家有十几里山路,要翻越并不是很高的山,还有山路边种的都是红薯。
父亲开始工作的地方
我父亲是湖北汉口财政税务类的专科学校毕业的。一九三四年左右父亲在汉口找到了一份职业,是从事财税这一类的工作,当一个职员,然后我们全家一起到了汉口。汉口给我的印象是特别热,风也特别大。父亲在汉口工作,全家就跟父亲一起生活,我们的家境条件不好。
我母亲一辈子也没有工作过。她原先不认得字,后来通过自学,到解放以后能看报但是不能动笔。那时候在农村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都是不上学的。在汉口我们照过一张全家福,有我父母、大哥还有我一个姓段的表哥(我舅舅的孩子),我那时候小,盘腿坐在地上一起拍的,可惜这张照片没有保存下来。
我的表哥可能也在汉口上学,他很漂亮,用现在的话来说很帅。从前老式婚姻不讲究血缘关系,当时就准备把我表哥的妹妹,许配给了我二哥李相行。属于指腹为婚这一类的,希望亲上加亲。但我的二哥李相行成人以后,就是不同意,这个事儿到最后也没有被再提起,算是自动解除婚约了。
我父亲在我出生之前,被县政府遴选上,做过两届总共十八个月的区长。但是父亲并不愿意做区长,所以其间还辞职过一次。为什么会遴选上我父亲做区长呢,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祖父在前清做过一个小官,而且李家又是一个大户人家,再加上我父亲读过一个专科学校,所以就选上他当区长了,但我父亲没有参加过国民党。
父亲当区长,也就所谓的从政了。但有人有志从政,有人有志从商,也有人有志从学。我父亲不愿意干这个,因为我们老家是大别山区,拉锯战特别厉害。一会儿红军的队伍来了,一会儿团防、土匪的队伍来了。所以,父亲觉得这个区长并不好做,并且也不愿意做,最后索性辞职不干了。我们全家就搬到湖北汉口,父亲找到了一份财税类小职员的工作,家境虽不好,倒也安稳。
从汉口到上海
我的祖父和叔祖父是同胞兄弟,他们两个是亲哥俩,同父母。叔祖父当时在上海浙江兴业银行工作,是甲等职员。通过我叔祖父的关系,后来父亲幸运地来到上海浙江兴业银行工作,可是他一直是丙等职员。到上海不久,卢沟桥事变爆发了。刚到上海,我们借住在一个乡亲谢伯伯家里。他们家在上海市原先叫赫德路的地方,后来叫常德路大鹏坊10号,是一间很小的房子。因为是借别人家的房子,后来我们就在大鹏坊28号租了一间后客堂住。房间有一扇窗户,这扇窗户对着用自来水处的小天井,所以屋子里没有什么阳光,一整天房间都感觉是黑的。
我们只在大鹏坊28号住过一阵子。因为房子实在太小了,所以就搬家了。后来搬到上海市曹家渡司徒金庙司徒新村,租了一间稍微大一点的房子,但这个房子属于比较简易的房子。我姐姐就是在这里得了脑膜炎,当天就死了,我就这么一个姐姐,虽然她还没有成人,但是家里还是按照成人的礼节入殓的,我还记得是在我们家附近的世界殡仪馆入殓的。
因为父亲只是一个丙等职员,又有几个孩子,生活上很困难,再加上我姐姐死了,要收殓,要买棺材,还得存放,这些事情都要靠我叔祖父的儿子二十叔帮忙操办。我记得母亲还说过,姐姐最后盖棺材的时候二十叔还给姐姐磕了一个头,这是长辈向晚辈磕头,是很不容易的。办理姐姐后事的花销都是二十叔拿的,所以我们得还,拿什么还呢?那时候在农村我父亲的名下还有一点地,是委托别人管的,后来我父亲就写了字据把老家的那一点地作为还二十叔抵债的钱。
后来父母觉得姐姐死在家里,不愿意在这住了,我们全家又搬到大鹏坊30号,一直住到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
日本投降后,日侨、韩侨撤走了,浙江兴业银行就把原先由日侨、韩侨住的浙江兴业银行的房产分配给职工居住。一九四六年初,我们全家搬到了虹口区原狄思威路现叫溧阳路的浙兴里194号居住。这个房子也是典型的极普通的石库门房①,但条件比以前要好多了。我的大嫂王德宜和其长子李名实、长女李名兰现在还住在这里。
注释①石库门房:石库门产生于19世纪70年代初,称为"早期石库门"或"老式石库门弄堂",它的最大特色,就是采用具有浓厚江南传统民居空间特征的单元,按照西方联排住宅的方式进行总体布局,因此一开始就带上了中西合璧的色彩.而后期石库门也只不过是在早期石库门的单元平面布局上有了改变,并没有脱离中西合璧的影子.所以石库门的历史内涵主要就在于它是中西建筑风格的结合,带有明显的"混血特征".石库门是上海近代文明的象征,有着深深的历史烙印,成为上海近代史上一个独特时代的产物.它从最原始的早期石库门转变到后期石库门,又从后期石库门到如今风格迥异,带有海派风格的花园里弄及公寓式里弄,石库门经历了几百年的历史沿革.石库门是大上海过去的影子,是上海过去的封面.
生身父母
在我眼里,父亲还是很正派的人,不太爱多说话。但是因为大家庭的影响,很注重礼节,说不上修养但非常懂为人处世之事,会勤俭过日子,能凭自己的努力,有立锥之地。我母亲是一个单纯的纯家庭妇女,她也不是如其他妇女般三从四德,但能把家打理得很好。
母亲一生都没有工作过,就在家相夫教子,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是封建的包办婚姻。我母亲和嫂子间的婆媳关系都非常好,没有看到她们红过脸,相处得很和睦。我父母从来没有打过我,他们多少算是有点知识的人,身在这种家庭的孩子还是比较听话懂事的。
我们家周围住的都是小职员,都是劳苦大众。我住在浙兴里194号的时候,周边的这些邻居都是靠微薄的薪水过生活的,我们家和邻居们相处得挺融洽的。大家都在为生活奔波,那时候通货膨胀的现象很严重,早上一块钱还能买一升米,晚上能买半升米就不错了。
我大哥去世的时候,上海人有一个习惯,就是人送走事办完了,大家要在一起吃一餐饭。我记得吃饭的时候好像是五桌,我们的老邻居都来了,邻居来了,都送点礼物以表心意。组织在审查我父亲和大哥的时候,邻居都劝我的母亲想开一点,说好多事情都是以往社会造成的,难过也解决不了问题。邻居都不歧视我母亲和嫂子她们,经常帮忙,邻里之间相互照应。
初到上海
初到上海因为是人地生疏,年龄又小,又遇卢沟桥事变,那时候胆战心惊的,日本人也来轰炸,躲在家里,不敢出去。汪精卫时期的上海是一种心情,日本人来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心情。别看那时候我年纪小,民族的自尊心还是有的。汪精卫汉奸卖国的事跟日本的事使我感到的是一种民族的耻辱,觉得当了亡国奴。国民党时期的上海,给人民的感觉是四顾迷茫、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