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时候经常下雨,下雨之前气压低,鲢鱼受不了,憋死了就漂到水面上来了。那种死鱼是可以吃的,于是我通知各个班:“哪个班的人想吃鱼,自己买麻编网捞鱼去。”大家的反应那叫一个积极呀!每个班都有好几副网,隔一两天去捞一次,送到炊事班给战士们改善生活。
草鱼得吃草。每天早晨出操,我给战士们安排的任务就是打草喂鱼。当然对上面不能这么说,出操是有出操的任务的。于是每次我都提前一天跟营长打招呼:“我们连明天早晨越野啊,五公里越野。”实际上我们也确实是跑步去了:但跑步出去是到地里拔草去了。一个人拔一堆,抱着“呼哧呼哧”地跑到鱼塘,把草扔进去。这样一早上要来回两趟,基本可以把鱼喂饱了。一个个拔草、抱草,都弄得跟泥猴似的。一开始营长没注意,后来他琢磨了:“二连怎么天天地五公里越野啊,那么大的训练强度他们怎么还那么有精神气啊?”
所以有一天早上他在我们连的食堂门口等着,我们回来后他喊住了几个兵,问:“你们怎么弄得跟泥猴似的,你们干什么去了呢?”那几个人不知道我在中间做的手脚,实事求是地回答说:“我们给鱼拔草去了。”这下露陷了,以后营长再也不同意我们连出去越野的申请了。于是我安排人晚上去拔,周末也动员士兵们:“你们礼拜天别光休息、打扑克,去拔一抱草去。”由班长、副班长带着,集体出去拔草。有时候拔不到草,他们到各连队的菜地里拔白菜叶子和萝卜叶子,后来发现鱼特别爱吃那种白萝卜叶子。于是其他连队的萝卜地一片一片的秃了——那时候萝卜还没长成,叶子全被拔没了。
过了四个月,那些鱼基本上都长到了一斤多的样子。往里一看,黑压压的全是鱼,挤成了一锅粥。我们每天派人去捞,捞回来做清蒸鱼,浇点调料,味道很香。吃饭的时候每个班的桌上都有满满的一大盆鱼。在“八一”建军节会餐时,我们吃到自己养的鱼了,别的连队都很羡慕我们。二连的战士们也扬眉吐气了一把。
国庆节,副连长李丙献,找炊事班的战士商量:“今天国庆节,咱们就吃鱼吧,宰一头猪,完了捞鱼去。”结果他借了抽水机,把水抽得只剩半池。然后几个人各拿了一个麻袋,到里面去捞鱼,一袋一袋地扛回炊事班。
当时让副团长看见这一幕,说:“李丙献,你是个败家子,你是不是想把鱼捞光啊?”副连长嬉皮笑脸地回答说:“没事,我们连养鱼就是为了改善伙食嘛。”结果那个国庆节大家吃鱼都吃过瘾了。放假两天,每天中午食堂都做鱼,一盆不够再上一盆。
元旦快到了,水面都结了冰。我说:“这次咱们干脆把这个鱼捞干净了,明年开春再重新养!春节前咱们除了自己吃的,剩下的都给卖了,应该可以把欠后勤处的钱还清。”大家都兴高采烈,一呼百应。我们浩浩荡荡一拨人先去抽水,抽完水,士兵们穿着大裤衩、光着脚丫子就跳进去了,也不嫌冷。结果不到一个小时就受不了了,腿都冻紫了。于是我们分批下去捞,捞了整整一天,基本上把鱼捞完了。然后分别装上麻袋,在营房里卖了一部分,又拉到火车站和周围的村里卖了一部分,最后一共收入二万三千多块钱。还清后勤处所欠的钱后,还剩好几千。
1982年在部队搞经济生产
这一年我们菜地的收成也特别好。到春节前一共腌了九十九缸咸菜,当时周末谁也不能休息,每个人都有任务。我是连长,起带头作用,负责腌两缸。往下副连长腌两缸、指导员腌两缸,每个排长腌一缸。一个班有七八个兵,共同负责腌四缸缸,爱腌什么腌什么。我还弄了个菜谱挂在炊事班的墙上,有萝卜干、泡菜、杂拌菜等等。杂拌菜是我们北京的特色腌菜,就是把白菜、青萝卜、红萝卜和芹菜都混到一起腌制。
到第二年接着养第二拨鱼。同时又找到另外一个挣钱的路子。当时地方公路管理部门,在修一条公路的时候,缺劳力。找到部队请求支援,大家都知道修公路辛苦,没人愿意接着这个任务。我找到领导主动请缨:“我们二连去干,但是挣的钱都归我们连队。团里不能截留,给你们买点好吃的可以。”于是我们去支援地方修了将近两个月的公路,挣了一万多块钱,连队富裕了,饮食费、粮食都有节余。在完成这次修路的任务时,我扭伤了腰,造成了腰锥间盘突出,走不了路,坐骨神经疼痛难忍,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坚持正常工作。到几个大医院治疗,都没有什么效果。还是连队的卫生员帮我解决了大问题。他们家祖传针灸按摩,他也略懂一二,每天给我针灸按摩,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基本恢复正常了。这件事也让我体会了祖国传统的针灸按摩疗法的神奇。
战士们的生活质量从根本上得到了提高,不单每天能吃一顿细粮,在训练中间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发给每人两个包子充饥。在炎热的夏天训练时,战士体力消耗比较大,我安排炊事班熬一锅绿豆粥送到训练场,每个战士喝两碗,既解渴又防暑。战士们都说训练的时候我是严肃的教官,休息时我又是一个体恤战士疾苦的好兄长。
“后进”变“先进”
经过不到两年的时间,二连的精神面貌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变成了全团最富裕的连队之一,被戏称为“地主”连队。年底时军政治部到我们团检查了解思想政治工作,团政治处推荐我给他们谈经验。
我非常直白地跟政治部的人说:“连队的思想工作,要说难也难,要说不难也不难,所谓的难指的是,每个连一百多个年轻小伙子,来自五湖四海,人的秉性、家庭生活的背景、个人生活习惯等等都不同,要通过思想政治工作把他们拧成一股绳,连长指导员每天‘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说容易也容易,这一百来号兵,不管是胖的、瘦的,南方的、北方的,只要把他们的嘴给伺候好了,战士们吃饱喝足,思想工作就成功了一大半。”——结果这个观点受到了批评。他们也承认我说得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不一定放之四海而皆准。我仍然坚持这个道理,不管是哪个连队,都有一个共性的问题:连长和指导员一定要在完成训练和其他各项任务的同时,把战士们的生活放到重要的位置。”我就是这么一个性格的人,说话比较直爽,办事不太顾及后果。我爱人看电视剧《亮剑》的时候还打趣我,说:“你活脱脱就是那个李云龙。”我也觉得这个比喻很形象。
我觉得要改善连队的生活就要琢磨走连队副业生产的路子,但是像我们连通过宰猪、养鱼致富也不是一个常法。关键是连长干部要动脑筋,不搞特殊化,科学管理,精打细算,把钱花在刀刃上。常言说:“吃不穷,喝不穷,计划不周要受穷。”二连的教训就是干部特殊化,光顾自己,没有好好安排战士们的生活。连队干部和炊事班的兵,一共十几个人,每次吃面条,做好了自己先捞一份出去,不管普通战士。上梁不正下梁歪,助长了很多歪风邪气。要从上而下纠正干部们的不良习惯,以身作则,有事业心,下面的风气才会正。在我担任二连连长的这几年里,连首长从来没有背着战士多吃一次小灶。
二连在我的带领下发生了质的飞跃,在其他连中流传这样一个说法:“二连的兵就是一群狼!”比如说种菜,每个连都有自己的菜地,各种各的。那一年我们连种菜班的几个战士不知道怎么弄的,没把菜种好。秋天那一茬白菜,收成不好,冬天的蔬菜供应受到了影响。严重点说,可能连春节那顿白菜馅饺子都吃不成了。我把种菜班的班长严肃地批评了一顿,然后把为数不多的那点白菜全部存放到菜窖里,平时不准吃。当时连队安排每两个星期要吃一顿饺子。炊事班把每个班的肉馅、面粉,包括酱油、醋等各种调料都发下去了,唯独不发白菜,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并且强调不能给捅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