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原因还要追溯到我们小时候。1959年母亲得了一种病,左胳膊腋下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良性瘤子,一直肿着,导致胳膊放不下来。最后是弄了一个小棍支着这个胳膊,用右手干活。三弟是1958年出生的,当时正好一岁多,是要吃奶的时候。由于母亲的病情,喂不了奶,所以拜托了当时村里其他几个哺乳期的妇女,轮流喂他——要说这件事情不能怪到我母亲头上,那是情况所迫,而不是说她不疼爱三弟,对三弟不好什么的。但是三弟一直对这件事情有怨气,把责任归咎于母亲。
结果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不知怎么着就提到这件事情,而弟兄几个人又都是急脾气,所以就嚷嚷起来了。
其实这件事也谈不上是一个多大的矛盾,我们兄弟总体说来还是比较齐心的,比如在抚养老人的问题上,在家庭关系的问题上,都配合得挺好,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
难以调和的父母关系
我的父母都是房山区王家台人,房山有个“一溜十八台”的说法,就是指王家台、龙门台、石板台等十八个独立的村庄,王家台是最后一个村。
我父亲的童年很苦,从小跟着我爷爷在山沟里种地。家里穷,没有送他上学,所以他大字不识一个,但种地是一把好手,特别能干。
我母亲的老家也是在王家台村一个小山沟里面,我父母他们是按照家乡的风俗,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经过别人介绍而认识并结婚的。因为是在我爷爷丧葬期间所以没有举行婚礼。丧事办完之后,由于我父亲是长子,要守灵一年,还是没能举行婚礼。所以直到一年后,父亲守灵结束,才补办了个简单正式的婚礼。
平时父亲去种地,母亲就在家里做家务。搬出房山时我们家是七口人,搬过来以后又陆续生了我三弟和四弟。家里人口最多的时候是九口人,父亲带着当时有劳动能力的姐姐、妹妹去挣工分,母亲有时候也要抽出手来去生产队干一些活。
那时候虽然家里条件艰苦,没有经济收入。但父亲毫不放松,紧盯我的学业,想方设法地筹集钱保证我上学。
另一方面是在道德准绳上严格要求我们。从小就教我们各种规矩,比如要孝敬老人,比如不能浪费粮食等等。简单说来就是期望我们能够遵纪守法,安安分分,不做违法的事情。所以我们兄妹几人虽然是在困难的环境中长大的,但都人穷志不穷,道德上清清白白,行得端坐得正。这都归功于父母良好的家庭教育。
他们从结婚起一直到中年,感情和关系都还不错。步入晚年后,由于性格矛盾越来越突出,关系就开始恶化了。
我父亲性格很外向,既善良又勤奋,很有男子汉气概,一直教育我们做人要有担当,敢于承担责任;不过跟大多数农村男人一样,他脾气有些暴躁,为人处事有些粗心大意,常常是把母亲惹生气了,自己还没意识到。我母亲心眼小,记仇,有什么事情总是积压在心里,到爆发的时候肯定就是已经积累了很多怨气;而且脾气倔强,认准了就谁也劝不动。
我印象里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有一次吵得很厉害,但是关系一直没有破裂。直到在我当兵期间,据说有一次两人因为家务事大吵一架,母亲愤然离家出走,父亲开始也赌气没有低头,过了好久才把她接回来。之后两个人可能一直都心有芥蒂,七十年代那几年矛盾非常激烈,在家基本就是冷战,谁也不理谁。
1975年我结婚以后,他们心里都放宽了点,气氛比较缓和,再加上亲戚朋友从旁劝说,两人的关系才又开始慢慢变好。
但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我父亲去世,这十来年中,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僵持的关系。我们做儿女的在劝说的时候,才了解到导火索其实只是一件特别不值一提的小事:在做家务活的时候,父亲无意中碰着母亲的肩膀或者是哪里了。可能是碰疼了,而且他没有道歉,于是就被母亲记恨了。这次谁都劝不了了,两个人互不谦让,特别是母亲,一意孤行,很记恨父亲。
当时家里已经没有别人,因为我们几个都工作的工作、结婚的结婚了。他俩就在家一来二去地吵,闹得很厉害。
父母晚年的不合,给我们兄弟姐妹造成很大的负担。从心理上说,两边都是生我们、养我们的恩人,站在哪一边都不对。所以每次我们充当的角色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听这边数落完,到那边再听一遍牢骚。兄弟四人都没有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离家很远,所以大家回去一趟都不太方便。最主要的是每次放下工作风尘仆仆地赶回去劝架,他们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特别是母亲,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
刚开始因为我是老大,两人比较信服我,还能听我说两句,到最后我劝也无济于事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终于决定要把他们分开——强扭的瓜不甜,我担心硬在一起万一闹出什么大事,给我们做儿女的留下终身的遗憾,让我们在社会上不好做人。加上那时候父亲已患高血压,不能着急生气,吵架不利于身体,分开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当时除我之外,姐弟几个和亲戚都不同意把他们分开。我分别征求他们的意见。一开始父亲不同意,还让我好好劝劝母亲,我依他的话去跟母亲谈了两次,没效果。万般无奈,只好对他说:“分开吧。”父亲才同意了。在我的主持下,把他们的房子分开。原来老家是两个院子,父母住一个院子,四弟住一个院子,每个院有三间房,中间没有隔断墙。那次我们就在中间筑了一堵墙,一人住一个院,各过各的。
分开了以后,母亲会做饭,会料理家务,生活得顺顺利利,不需要我们操心。而父亲作为一个男人,大大咧咧惯了,不太会料理家务,幸好当时我姐姐住在村里,离得不远,所以她经常过去关照一下父亲,帮他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我们兄弟几个回去也基本上是跟父亲住一起,可以帮助他料理料理家务。这种生活状态一直持续到父亲1998年去世,大概有三年的时间。
父母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以及不得不分开住的凄凉晚景,可以说是我们兄弟姐妹一辈子的遗憾。他们的事情也给我们带来一个痛苦而深刻的教训,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夫妻双方一定要互相体谅、互相尊重。有了父母的前车之鉴,我们兄弟几个对婚姻的选择都是慎之又慎。所幸,我们都组建了各自美满的家庭,父亲在天之灵得知,会稍感欣慰。
父亲去世
父亲是由于心肺病去世的,他本身血压高,一直坚持吃药,没出现过危急情况。但是心肺出问题以后,肺肿大,压迫了心脏,他就开始“呼呼”地喘不上气来,让人很是担忧。
父亲王甫存
四弟当时家在斋堂镇,那里有一个镇医院,所以四弟把他接到镇医院观察、治疗了两天。那里设备也很简陋,医生、医疗条件都比较差,那两天输液、吃药也不管事。
最后四弟只好给我打电话,说:“爸爸的病还不见好。”爸爸主要有两个症状:一是大便拉不出来;另外一个是喘不上气,吃不了东西。
我觉得这种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在小医院只能是浪费时间,于是建议:“那咱们就先把父亲送到门头沟医院去。”
我父亲坚决不同意,他怕他死在外边——老人都有这么一个顾虑。我们为了他身体着想,也顾不得他的意见了,坚持把他送进了门头沟医院。那天我们兄弟四个都去了,在医院里给他进行检查,安排住院,然后商量着,准备几个人轮流在医院看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