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臧家村上到了四年级(实际上了两年,期间跳了两级),尽管又要学习又要在家里干活,但是我从来也没有感觉到累。因为我内心深处就喜欢上学,所以觉得很快乐。
我们上完课以后,老师是不布置作业的。但是如果在课上,老师提问的问题学生答不上来就要挨打,打得很痛,一般是打左手手心,不打写字的右手。当时在学校这样体罚学生的情况很多,但不至于很厉害,老师也不是为了让学生受痛,只是为了让我们长记性。我没有挨过打,一般老师提的问题我都能回答上来。我当时的学习成绩好,班里同学也都佩服我。我们班里几十个人在后来古现小学五年级升学考试时,考上的只有6人,其中就有我。
当时一天上几节课,现在我也记不清楚了。下了课和同学们活动时,我们会一起踢毽子、跳绳、扔沙包,除了这些也没有别的什么可玩的游戏。
和我一起上学的同学里有一个叫做臧汝照的男生,比我大两岁,但是按照村里的辈份排下来,他却要管我叫姑姑。他家里的条件比我们要好很多,他父亲去了日本工作,两位叔父也在外面工作,家里人挣钱都不少,就连家里吃的粮食也比我们好很多。后来我上学的事情被他祖母知道了,老人家就让他跟我一起上学。他祖母对我特别亲热,见面总是直呼我的小名“小带”,还经常给我吃些当时村里不多见的糖果和点心。臧汝照如果在学校挨老师打了,我都会把情况告诉他祖母,他祖母也会向我询问原因。他祖母知道他学习不太好后就对我说:“你学习那么好,你教教他,不能让他这样一直学不会啊。”我说:“嗯,我会尽力教会他的。”所以字怎么写、句子怎么念,我都会教他好几遍。等我们都学会了,他祖母就会给我们做一些好吃的,还会送一些旧衣服给我。
就这样,几年时间里,如果下学后家里没有太重的活,臧汝照的祖母都会叫我去教他。他祖母的出发点也很简单,就是为了避免孩子在学校挨打。这样也非常锻炼我,我在教他的过程中也提高了自己,教他几遍之后,回家后自己也不用复习了。
上学期间还有一件记忆特别深刻的事情,就是我曾挨过我母亲一次打。在我们农村,一般家庭洗衣服都是用草木灰,能用肥皂来洗衣服的都是家庭条件很好的了。有次我在河边洗衣服,很意外地拣到了一块肥皂。我们村里那时还不叫肥皂,而叫做“胰子”。我们家里很穷,这样的一块肥皂也买不起,因此我觉得挺稀奇。
我兴冲冲地跑回家告诉母亲:“妈妈,我拣了一块胰子。”
我母亲当时特别生气,怒气冲冲地打我,对我说:“你还好意思说啊,你爹去世了,你偷了人家的东西,这么好的胰子上哪里拣?我们可以生活的不好,但是不可以做这种事。”
她打我时我还对她解释:“这确实是拣的。”
“拣的也不成。哪里拣的?哪里拣的送哪里去!”她拉着我使劲打,还说我骗她,打得很重。
母亲把我的腿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边打还边骂我道:“小时偷针,长大偷钱。你爹爹没有了,你必须要好好做人,做了错事也要承认。你不能偷人家东西,还回来骗我。”
打了我一顿后,母亲拉着我去了河边,说要把胰子放回去。去了以后,刚好遇到臧宜家婶来河边找胰子,我母亲问她:“你干什么呢?”
她说:“刚刚洗衣服,我把一个胰子丢在这里了,我回来找。”
这样一来,母亲才知道冤枉了我,回去的时候也没有再打我,而是一个劲地搂着我哭。她一直以为是我偷了东西,没想到真是我拣的。幸亏当时臧宜家婶回去找了,要不然我肯定得背一辈子的黑锅。
不过我也很理解母亲,她就是要让我明白:做人要诚实,穷要有志气,不能偷东西。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打过我。
古现小学时光
我们古现镇有十几个村子,大多数村子都有小学,不过古现小学是一所正规小学(包括一至六年级),是当时当地最好的小学。而且其他小学都只有一到四年级,只有古县小学有六年级。古现小学在镇里,离我家很远,大概五六里(1里=0.5千米)的路,要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我在臧家村小学毕业后,要到古现小学上学,就必须到那里参加选拔考试。当时,有二十多个同学和我一起去考试,考试的科目只有数学和语文。
去考试的时候,母亲对我说:“你尽力考就行,考上了去上学,考不上就回家干活。”她不希望给我太大的压力,既然我想学,她就尊重我的想法,看我能不能凭自己的实力争取到这次机会。对我自己来说,这是一次志在必得的考试,因为我当时挺有决心的,考前也做了很充分的准备。
考完了以后,我们几个熟识的同学在一起对了一下答案,我的数学题基本上都对了,但是语文就差了些,特别是作文我感觉没有写好。不过家里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做,我就一心一意地在家里干活了。那段时间,我既不着急也不紧张,抱着平和的心态,心里想着: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如果考不上就回家干活。
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考试成绩出来了,我考上了!我的成绩单通知到臧家村小学,学校老师又来我家告诉了我。我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不过也有一些担忧。我心里其实很矛盾——虽然我考上了,但是生活的重担就更沉重地压在了我母亲的肩头,还有我的学费如何解决等许多问题也接踵而来,我想了很多很多。
当时姐姐已经出嫁,家里只有母亲一人辛苦操劳。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我压抑不住心里对知识的渴望,还是决定去上学了。
在我们村里,周围亲戚家的孩子也有考上的。我大舅的儿子就跟我一个班,他比我还小2岁。他成绩不是很好,我就在空闲时间竭尽所能地帮他。他们家里条件比我们好一点,有时候会给我带点馒头,或是一些别的干粮给我吃。
我们臧家村一共考上了6个人,分别是臧汝兰、臧汝奎、臧汝乐、臧锦清、臧维经和我。冬天每天早上天还不亮的时候,我们6个人就结伴去上学,要走1个小时,到天亮时才能到学校。有时遇到下大雪,我们六个人轮流拿木铣铲雪。前面人铲雪,后面人跟着走。有时候中午还到不了学校,这时候鞋和裤子都湿了,冻得直打哆嗦。
我们一个年级里至少有两个班,一个班大概有四五十人。我们全天在学校上课,因路远,中午不能回家,只能带饭。家庭条件较好的会带一点馒头吃,而我则是吃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白薯和贴饼。
学习生活不是很紧张,学习任务也不算繁重,作业在学校里基本都可以完成,因此我在家的时候会争取多干些活,帮我母亲减轻一点压力。周末的时候,我会拿着一些家里积攒的鸡蛋和花生到古现镇上的集市上卖,卖来的钱用来补贴家用。
我还记得在古现小学读书时,校长是一个女老师,叫孙之光。她基本上不负责上课,偶尔老师家里有事不能来的时候,她就来教我们的政治课。刚刚开学时,她为我们新来的一百多名同学举行了开学典礼。当时教室都是平房,没有那么大的空间,我们都站在操场上。最初是教导主任主持会议,然后是校长给我们讲话。她教育我们为建设社会主义做贡献,争当祖国的栋梁之材,当时的情景让我至今难忘。前几年我回老家的时候,她依然健在,都近九十岁高龄了,每天还要看书读新闻,让我钦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