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法方谈判时,我们要求法方提供的印钞纸耐折度为3000次,即反复折叠3000次不能断,点钞机可点3000次人民币不能断,且能弹起来。另外还要求纸里头有水印,就像今天的人民币一样,这是一种防伪措施。那都是利用专门的技术在造纸时就制成的。这种技术不叫专利,叫做Know-how,翻译成中文叫技术窍门。谈判结束后,人家就告诉我们造纸的原料以及原料之间的比例关系,如苎麻用多少等等,这些都是技术秘密。
这就是“文化大革命”前从法国进口印钞纸设备的过程。我们现在的人民币进入世界市场是完全合格的,我们的人民币的质量可以跟法郎和美元媲美。我想,将来人民币进入国际市场,外国人用人民币进行结算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远。
到兰州找林华谈索赔
在“文化大革命”初期,有一次,兰州化学公司从德国进口设备,因为设备本身有问题,安装之后不能投入生产,中方就向德方索赔。我作为中方代表出面谈判,但谈判时工厂的技术人员抓不住关键,谈不到点子上,说不清毛病到底出在哪。德方趁机钻空子,不承认设备有毛病,拒绝赔偿。在这种情况下,我赶紧向李强部长汇报情况,说索赔谈判失败。 李强部长听完对我说:“世芳,你去兰州找兰州化学公司总工程师林华。在延安我当军工局长时,林华是搞炸药的,他懂技术。你让他亲自检查一遍,看毛病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我按照李部长的意见,立即赶到兰州找林华。那时“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林华已经被打成了“反动权威”,每天戴着高帽游街,失去行动自由。而且还被实行群众专政,两派争着斗他。一派是要打倒他,另一派要批判他,实际是批判中保护他。
我到达兰州化学公司,要求见林华,造反派却不允许见,因为他是“反动权威”,于是,我就想办法说服造反派,我说:“我是奉李强部长之命来找林华的。中央不是号召‘抓革命、促生产’吗?你们厂的设备是从德国进口的,有问题,不能投入生产,要向外国索赔。可是毛病到底出在哪儿,你们厂的代表又拿不出有力证据,只笼统地说不能用,人家不服气。林华同志在延安时期搞过化工,懂技术,李部长特派我来找林华,让他检查设备,看毛病究竟出在什么地方,这样才能跟人家谈索赔,也才能改进设备,投入生产啊!这也是关系到‘抓革命、促生产’的大事啊。”
造反派听了我的这番话,认为很有道理,对他们这一派也有利。经过交涉后,同意我和林华见面。于是他们就把林华领到招待所。
一见面我就说:“我叫宿世芳,是外贸部的,是李强部长派我来找你。首先转达李部长对你的问候。”
一听到李部长,林华就激动地说:“谢谢李部长。”
我接着说:“从德国进口的那套设备有问题,要求索赔却拿不出关键的证据,人家不赔。所以李部长让你亲自检查一遍,把问题找准。一是为了索赔,二是为了改进设备,及早投产。”
林华听到是延安时期的老领导李强点名要他检查设备,抚今追昔,浮想联翩,心情非常激动,他眼含热泪说:“我检查,一定认真检查,找出毛病。”
一旁的造反派听了我与林华的谈话,认为这对“抓革命、促生产”有利,于是支持林华进行检查。那套化工设备塔架有八十多米高,年近花甲的林华爬上爬下,每个设备、每个环节都仔细检查。最后终于把问题找到了,并写了详细的书面报告。
接下来,我们以林华的《事故调查报告》为依据,与德方再次谈判。面对无可争辩的事实,德方认可了,索赔谈判取得成功。林华在其中起了很关键作用。从此,林华的处境有了积极的变化,赢得了群众的尊重。
公司经理挨斗
1966年6月,“文化大革命”席卷北京城,外贸部系统内几所院校的造反师生开始冲击部机关,揪斗执行工作任务的领导干部,造成部党组无法正常召集会议,更无法开展业务工作。那时候,诺大的办公楼已没有党组开会的条件。不得已,党组成员就在晚上聚集在林海云家的小楼上开会,研究运动中的问题,处理紧急的业务工作。
当年秋天,部机关的造反派批斗领导干部的活动骤然开始升温。“戴高帽”,“挂黑牌”,做“喷气式”等残酷斗争一浪高过一浪。外贸部党组甚至被冠以“执行修正主义路线的黑司令部”的罪名。
按照这样的逻辑,部党组既然是“执行修正主义路线的黑司令部”,那各公司自然就成了执行修正主义路线的部队,经理也自然就成了执行修正主义路线的首长,成为了被猛烈揪斗的对象。一时间,“打倒×××”的大标语、大字报贴满了公司的大楼。公司经理崔群、马福元、杨友德三人成了中技公司“执行修正主义路线的黑干将”。公司里天天开他们的批斗大会,让他们交代如何执行修正主义路线的罪行,让他们揭发部党组的修正主义的罪行。
那时候公司内部也分为两派,这一派批斗了那一派接着批斗。他们各斗各的,大喊口号,什么“抗拒从严,坦白从宽”,“拒不交代死路一条”等等。每次两派揪斗经理时,都让我和其他同事参加陪斗,受教育。我听话地参加批斗会,但不呼口号也不发言,从来都是一声不吭。有的处长又喊口号,又发言参与批斗,就被造反派结合了。而我属于“保皇派”,没被造反派结合,被搁在业务组里。
那时候,经理们都被揪斗了,都靠边站了,公司的业务就完全由业务组说了算。造反派想夺权,但公司的业务归李强副部长管,他当时没有被打倒。造反派夺不了权,又不甘心,就要夺监督权。所以他们找到李强说:
“你管公司的事还要给我们汇报,我们要监督你。”
“我管的事都很机密,怎能告诉你们呢?这连林海云部长都不能过问,更何况是你们!”李强态度强硬地对造反派说。
造反派夺权不成,不甘心失败,就满怀怒气找林海云问情况:
“李强管的业务,你也不能过问吗?”
“李强管的事向总理直接负责,我连问都不敢过问。”林海云回答。
造反派又碰壁了。后来,他们还是想出了一个办法,以学习《毛主席语录》为名,请李强参加学习,实际上是要开李强的批斗会。
一天,几个代表就去叫李强去参加学习。
“学习《毛主席语录》好啊!不过我没有时间,我还得上总理那里处理事情。”李强藐视地对造反派说,边说边把文件装在手提包里就走了。
造反派眼睁睁地看着李强下楼坐着汽车离开了,也无可奈何。几个人只能在办公室等李强回来,等啊等啊,一直等到12点下班吃饭的时候了还不见李强回来。他们就去问李强的秘书蒋忠奎:“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蒋秘书说:“李部长的事,他不说,我也不能问。他来去都没有规律,有时办完事就回家了。”
几个造反派在办公室白等了一上午,灰溜溜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