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儿童团还有许多团歌,我现在能记起来的只有一首,倒是颇能概括出儿童团的职责,歌词大概是:“月儿弯弯,星光闪闪,我们都是儿童团。站岗放哨、盘查行人捉汉奸。鬼子来了,我们就跑,跑到八路军去报告。领着八路,拿起刀枪,杀退鬼子,把家乡保。”
儿童团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查路条。当时曲阳实行路条制度,从这个村到另一个村去,不论走亲戚也好,做买卖也罢,都需要路条,目的就是排查汉奸。在当时,路条就相当于通行证,没有路条是很难通行的。我因为认得字多,字写得好,所以担任起写路条、查路条的任务。虽然儿童团成员的都是小孩,但我们都非常尽职,警惕性也很高。
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拿着枣木条(即木棍儿)站岗,远远看见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一查路条,他说没有。我们就不让他进村,说什么也不放行。实际上,那个人是我们的情报员,并不是坏人。他看我们都是些小孩,也没放在心上,就挥着手说,小毛孩一边去,说着就要推车进村。我们一看,以为他要跑,都着了急,举起手里的枣木棍儿就往他自行车的车辐条里插去,只听“啪”的一声,车辐条断了一根。
大人们听见声音以为有情况,都拥了上来。他们认出了那个人,让我们放他过去。我们知道查错了人,还嘟囔着说:“谁让他不带路条,不行。”后来,我们坚持让那个情报员念一遍“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才算过关。
盘查通行证是抗日根据地实行的一项保卫制度,适用的范围十分广泛,有一首歌叫《盘查通行证》,我现在还记得:
同志我问你,你到那里去?
大概这通行证你可带着吗?
掏出来看看,出来看看你才能过去呀。
因为现在时局关系不是马虎的。
哎呦,因为现在时局关系不是马虎的。
同志听我说,这事太罗嗦,
我来的太慌疏,忘了没带着,
你让我过去,让我过去你不要耽误我呀,
咱们都是乡亲当地人何必盘查我。
哎呦,咱们都是乡亲当地人何必盘查我。
同志听我说,站岗轮着我,
谁知道你出来想着做什么,
不得不问,不得不问你不要埋怨我呀,
上级下的命令就得这么做。
哎呦,上级下的命令就得这么做。
同志听仔细,听我把话提,
你们村的村长我也认的,叫我走吧。
叫我走吧,我还要去赶集呀,
家里还有病人等我买东西。
哎呦,家里还有病人等我买东西。
(合)在家要警惕,千万别大意。
打日本救中国全靠人心齐。
为了民族得解放呀,早早得胜利呀
站岗放哨捉拿汉奸保卫根据地。
哎呦,站岗放哨捉拿汉奸保卫根据地。
这首歌的歌词是两个人的对话体形式,具有抗日歌曲的显著特点:歌词简单,琅琅上口,易学易记易唱,唱做结合。当时唱什么就做什么工作,比如唱《送公粮》,就人背、驴驮、车拉公粮上前线;唱《破交战》,就是民兵带着铁铣、镐头和武器到公路、铁路上去挖沟、扒铁道,开展破坏敌人交通线的战斗。那时候的抗日歌曲俨然成了我们战斗的号角、行动的指南。
因为开路条要盖印章,所以当时村里的印章都是交给我保管的。我用完后就把印章、印色装在一个罐子里,埋在院子里一个墙角处。用时挖出来,不用时藏起来,就这样好几年都没有出过事。
参加抗日宣传剧团
除了在儿童团写路条、查路条,我还参加了村抗日宣传剧团。
抗日宣传剧团自编、自导、自演抗日的小节目,比如快板书《小日本快完蛋》、《八路军打仗真勇敢》,歌曲《共产党是抗日的领路人》,秧歌戏《提倡科学、反对迷信》等等。节目的主要创作人员是宿生槐,他还参加演出。张六尔、杨福申、宿进科、宿占奇、孙青芬和我是剧团的骨干分子,参加节目的排练和演出。
抗日宣传剧团既宣传了党的抗战方针政策,打击了敌人,又教育了群众,丰富了村民的文化生活。它很受村民的喜爱,而且对形成抗日团结的村风也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我担任儿童团团长的时候,正是抗战进入相持阶段,斗争最残酷的时期,日军在曲阳屯兵众多,碉堡林立,沟墙如网。1942年春,敌人的据点和碉堡骤增到64个,全县312个行政村,被敌人包围或占领的就有249个,直接受敌人压榨的群众近20万,占全县总人口的88.8%。敌人疯狂地实施灭绝人性的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还推行“梳蓖战术”、“铁壁合围”、“分进合击”、“蚕食战术”、“强化治安”等侵略战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日军先后在曲阳制造流血惨案23起,震惊北岳区的“野北惨案”,一次就屠杀我无辜同胞186人,8户被杀绝,连老人、孕妇、残疾者和吃奶的婴儿都无一幸免。那景象真是村村冒烟,户户戴孝,哀声遍野,惨不忍睹,我们可爱的家乡变成了“血淋淋的曲阳”。杨家庄村的宿老士、宿二牛、宿法子、宿三申等人都惨遭敌人杀害。其中的宿三申当时还是个刚满周岁的孩子,跟着做农活的父母在田野中玩耍。两个日本鬼子指着他,商议以他为目标,看谁的枪法准。刹那间,宿三申就倒在了血泊中。他的父母看着心爱的孩子瞬间殒命,悲痛欲绝。
敌我斗争如此残酷,大人们都觉得参加抗日活动很危险,但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危险,仍然每天带领儿童团站岗放哨,传递情报。还与敌人进行巧妙周旋:敌人来了,我们撒腿就跑,找个安全的地方一藏,谁也找不见;敌人一走,我们“呼”地一下跳出来,又欢腾起来。我当时营养不良,人又瘦又小,就以自己的“小”作为掩护,秘密进行抗日活动。这样艰苦的环境也使我得到了很大的磨练,为我自觉投身革命,入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4年,我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时我才14岁。当时发展党员都是秘密进行的。发现抗日积极分子,具备入党条件,就由支部指派专人找其谈话,进行考察,成熟一个发展一个,报上级党组织批准。党员实行单线领导,党员之间不发生横的联系,夫妻、父子、兄弟姐妹之间都要严格保密。
宿进周生前留影,摄于1950 年
我记得那是3月份,堂兄宿进周站在村东井台上同我谈入党的事,旁边是开得正艳的杏花。我一半是兴奋,一半是迷惘,当时还不知道村里有党组织。
于是问他:“在党是怎么回事?”(那时管入党叫“在党”。)
堂兄说:“在党就是积极抗日,我看你挺积极的。你若同意,我就做你的入党介绍人,以后由我单线与你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