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的日子里,我的俄语虽然恢复得很快,但进行复杂的商务谈判,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的。老板对我不满意,原本说好还要去波兰华沙会谈的,结果不到一个月就把我打发回来了,而且给我买的是火车票。
我只身一人默默地登上莫斯科至北京的特快列车,心情黯然地坐在那里。没想到奇迹出现了,我无意间与赴苏访问回国的铁岭代表团相遇,与他们的团长刘廷耀同在一个包间里。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刘团长是个中年男子,头发黑黑的,长得浓眉大眼,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很有学者风度。在包间里,他淡淡地与我打了声招呼,便默默不语地埋头读书了。
几天的时间里,在车轮“隆隆”声的伴奏下,人们开始熟悉,彼此交谈起来。坐在我对面的刘团长自我介绍说他姓刘,叫刘廷耀,是去苏联伏尔加格勒解决劳务纠纷的,现在问题解决了,就一起“打道回府”了。听他语言幽默风趣,我们彼此谈话就更显得轻松随意了。
他团里的同志告诉我,刘廷耀是现任的铁岭市副市长,也是这次出访团的团长。他毕业于沈阳农学院,是位水利专家,曾以大禹治水的气魄、愚公移山的精神,带领群众治理辽河,取得硕果。他爱好广泛,多才多艺,喜欢文学、书法。其人不仅在农业水利建设方面贡献突出,还重视文物古迹的开掘保护,注意改变铁岭的人文景观。在“爱我铁岭,修我龙山”的活动中起了关键作用。
周总理在铁岭读过小学,那里是他的第二故乡。因此,在刘副市长的倡议下,当地人将“大江歌罢掉头东……”的诗文镌刻在巨大的红色大理石板上,安置在星桥北侧松林前的花岗岩座上,并以“周恩来诗碑”命名,供人们前去瞻仰。通过他们的介绍,我对这位毫无官架子的“潇洒美男子”更加钦佩了。
是的,刘廷耀不仅事业有成,业余生活也丰富多彩。他喜欢文学,特别是俄罗斯文学,乃至俄罗斯语言,他都格外偏爱。他没有专门学过俄语,却靠自学达到了能读会说的程度,真是不简单!他还喜欢唱俄罗斯歌曲,由于彼此熟悉了,一路上他让我用俄文教他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说实在的,他字咬得准,唱得也很好听。我心想,这位老弟真是个奇才!
在火车上,我们迎来了1990年的国庆节。多日来已经混得很熟的旅伴,在列车行进的过程中举办了一个“隆重”的国庆联欢会。这次是3个紧挨着的包厢里的人共同参与的。其中有铁岭团的成员、我本人,还有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去中国度假旅游的日本大学生,另一个是朝鲜族青年。
我们这个“国际”团队,为了共和国的生日而举杯共饮,还各显其能地表演起节目来。到底是年轻人,首先,日本大学生唱了一支韵味很浓的日本歌曲,接着朝鲜族青年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手舞足蹈起来。没想到铁岭团能人多,团员李炳国正好会跳朝鲜舞,马上迎合着走出来,在窄窄的列车通道里,两人抖动着肩膀,摇摆着身躯,舞动着双臂,真是配合得十分默契。他们的双人舞引起一片喝彩。我和团长刘廷耀也一同用俄语演唱了两段《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压轴戏是铁岭团有着歌唱家美誉的石磊的演唱。真是名不虚传,他的男高音震撼了整个车厢,博得了满堂喝彩。
我们车厢里热闹非凡的场面让周边的人羡慕不已,也感动了列车长。他特意让餐厅厨师为我们送来热气腾腾的饺子,以示祝贺。我们就这样,在莫斯科至北京奔驰的列车上度过了一个欢快而有意义的国庆。
时隔如此久远,但那感人的情景、动人的场面,如今仍历历在目。也正是由此,我和当时的铁岭市副市长刘廷耀交上了朋友。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们通过书信互谈心得,互赠专著。后来,听说他提升为丹东市市长,在那里也是业绩斐然。可是不管职位多高,他依然真诚待人,我们之间的友谊历久弥新。
我们的莫斯科邻居
我们在莫斯科第五柯茹霍夫大街13号楼居住了好几年。这条街位于莫斯科东南,就在离市区不远的“汽车厂”地铁站近旁,在“无产者”区辖内。生产吉斯牌汽车的斯大林汽车制造厂就坐落在这里,不过我们去时厂名已改为利加乔夫汽车制造厂了,该厂产的汽车也改为了吉尔牌。这里以汽车制造厂为中心,同时配套建设了汽车轮胎厂、大型轴承厂等,形成了规模宏大的汽车城,与工厂同时建设的还有职工生活区,我们租住的房子就在这里。
苏联解体后,许多工厂因经济形势恶化而纷纷停产。因而许多职工没有工作,收入锐减,生活水平急剧下降。这个区过去本来只是以令人感到自豪的“无产者”来命名的,现在却成了真正的无产者居住的贫民区了。我们住在那里,同普通的俄国人朝夕相处,成了他们的朋友。得到他们的信任后,我们无所不谈,这使我们更多地了解到他们的喜怒哀乐。
1992年,我们夫妻在莫斯科家中合影
1993年,在莫斯科家中
1993年,在俄罗斯莫斯科奥列赫沃森林公园
我们离开那里已有多年,但许多俄国朋友的音容笑貌仍印刻在我们心中,许多留在记忆中的小故事令人难以忘怀。
夏日的“凉亭”
我们居住的楼前,有棵一抱粗的杨树,那树干高大挺拔,到了夏季枝叶十分茂密。紧靠楼的右墙角朝阳处,高低不一地摆放着三把破旧的木长椅,不知哪位好心人在椅子上放了几块硬纸板,挡住了掉了木条的缺口。座椅旁还有几棵不高的榆树,盛夏时节树叶能为纳凉人遮住一些阳光。这就成了13号楼街坊们的夏日“凉亭”。
别看这块地方不起眼,这个简陋的凉亭却是这楼里居民的一块圣地。自蒲公英花盛开的5月到秋风瑟瑟的10月,这里从来不断人。我们这栋楼里住着不少孤寡老人,这些老人更是把它看成是他们聚会谈心的地方,常常坐在这里聊天,一聊就是半天。
一个夏日的傍晚,天还很亮,我经过凉亭回家时,被坐在那里的人叫住,他们像往常那样请我去坐坐。我见那里坐满了人,就想站着说几句话就走,可他们热情地为我让座,一定让我多坐一会儿同他们聊聊天。
我到那时,他们正在谈论前天楼里死去的那个男人。那人住11层,是个酗酒成性、游手好闲的家伙。他的妻子由于不堪虐待,两年前与他离异,所以那人一直跟他的母亲住在一起。
过去我们常听到楼上有人大声吵闹,但并不知道那是他们家在吵闹。那个男人酗酒后无恶不作,甚至时常动手打他的亲生母亲,这次他是因饮酒过量而死。人们对于他的死没有多少惋惜,反倒替他的母亲松了一口气。如此,那可怜的老太太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在俄罗斯,酗酒是个很大的社会问题。我们在莫斯科的大街小巷,在街心公园的椅子上、在路边售货亭旁,常常能见到喝得东倒西歪的酒徒和倒在地上的醉汉。有的酒鬼嗜酒如命,有了钱就去买酒喝,钱花光了回家跟老婆要,如不给就狠狠地打老婆,因此造成许多家庭破裂。还有些本来是正经人,看到社会日益恶化的形势,自己的处境每况愈下,对生活感到失望,也就借酒浇愁。现在他们也加入到酗酒者的行列中,往往也要喝得酩酊大醉倒在街头才算罢休。
据报纸报道,在莫斯科,每年冬季因酗酒醉倒街头而被冻死的不下千人,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数字!酗酒问题已引起政府的重视,警察四处巡逻,凡在公共场所发现醉鬼,一律抓来惩治。去年秋天我们乘火车去基辅就亲眼看到列车乘警把3个醉汉拖下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