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
字号

水滴--温家琦回忆录 第18节

点击:

一次在过道里我与她母亲维拉相遇,维拉痛心地对我说:“我的娜塔莎学坏了,谁的话都不听,整天不着家。您看,还没结婚就要生孩子了。她父亲整天喝酒,女儿又是这样,让我怎么办呀!”

她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我只能说些宽慰的话,劝她不要过分难过。

是啊,在莫斯科像娜塔莎这样的姑娘又何止她一个呢!这些善良的母亲,为挽救自己的孩子,又该呼唤谁,向谁求助呢?

清洁工

莫斯科的冬天常常大雪飞扬,有时几天不见太阳。

一个星期天,我们要去郊游。为了赶乘早班电气火车,我们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就动身了。下楼开门一看,好漂亮的银色世界!朦胧中那挂满白雪的树木枝杈,那屋檐上厚厚的积雪,看上去真像是白雪公主的神秘住所。当我正在这自然美景中陶醉时,由远及近传来“刷刷”的扫雪声,只见一男一女两位上了年纪的清洁工,在刺骨的寒风中开始了他们一天的辛劳。

那位男清洁工戴顶旧毡帽,穿一双胶靴,女的头上围着厚厚的围巾,露出一双大眼睛,嘴里呼出热气。他们两人在那扫着、铲着,好像老天爷故意跟他们作对似的,雪还在不停地下着……他们没有怨言,也不去理会,只是默默地清扫着。

俄罗斯冬长夏短,莫斯科的冬季几乎有半年之长,再加上居民区周围林木繁茂,秋天落叶遍地。可以想象,要保持居民区清洁,清扫任务是十分繁重的。过去环卫工作开支由上面拨款,区苏维埃统管,工人待遇也很好。苏联一解体,一切都变了样,清洁工待遇很低,年轻人谁都不愿意干,只有退休老人因生活所迫才来做这又脏又累的工作。

那位扫雪的老头我认识,他叫伊万,住在我们后边的一栋楼里。一次我去门诊部看牙,正巧他也在那里等着看病,候诊时同他攀谈起来。他说:

“现在的日子可真不好过,物价这么暴涨,我那两三万卢布的退休金,只够用来买面包,我老伴有病需要营养啊,我却什么都买不起。我们没儿没女没有依靠,我就当起清洁工,每月能收入一万两千卢布。这样也好给老伴买点有营养的食品……”

说这些话时,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忧伤,深陷的眼窝里充满倦意。

我们那栋楼楼内卫生由群众集资,雇请住在3-15号的丽玛来打扫。丽玛是位健壮的中年妇女,鞑靼族,人很能干。本来她有工作,在小区管理处当管理员,每周工作3天,可是她感到入不敷出,因为与她同住的女儿没有工作,还带着双胞胎——两个一岁半的小孩,所以她接了这份工作。

丽玛每天起早清扫楼道和电梯间,擦拭楼梯上的栏杆,那走廊和楼梯是用拖把一点点仔细擦洗干净的,然后再把垃圾道里的垃圾铲出,用小车推到路口,倒到垃圾箱里。她常常是不停地干活,累得满头大汗,直到打扫干净为止。

一次我问她,干这活累不累,能收入多少?她看着我哈哈大笑起来,说:

“您说干活能不累吗,可是我刚满48岁,还不算老,还有力气,干这点活不算什么,何况大家那么信得过我呢。我就是想把这楼内打扫干净,让大家走过这里时感到舒适,街坊邻居对我的工作都很支持,都注意不乱扔东西。就是有些小年轻的不像话,在走廊里随便喝酒抽烟,烟头、酒瓶乱丢,弄得到处脏兮兮的。只要我看到就批评他们,没办法,现在有些人很没教养……”

说到这,我看得出她内心很不平静。那不是为自己受累而难过,而是为那些年轻人的不文明行为感到失望。

提起收入,她直率地说:“这份工作赚钱不多,只有一万多卢布,只是能让手头稍宽裕一点,用这点钱可以给外孙子买他们喜欢的东西。他们高兴,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们的莫斯科邻居

是的,她的话语朴实而真诚,我心里对这位普通劳动妇女充满了敬意。

像丽玛这样热爱自己的工作,踏踏实实为他人服务的人,我还接触过很多,其中最值得称赞的是小区管理处的几位维修工。我们租住的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厨房、厕所常常漏水,电路也常出毛病,只要给管理处打个电话,一般不出15分钟,肯定会有人登门来检修。他们不厌其烦,不怕脏累,工作认真负责,而且从不受礼,不向住户额外索要报酬。

这几位维修工技术高超,职业道德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联想到国内的一些情况,有的就不尽如人意。对比之下,在那度日如年的艰难岁月里,他们还能保持这样优良的传统,那是多么不容易,多么让人感动啊!

在留霞家做客

我们这栋楼右侧斜对面是一所学校的大操场,我早上常到那里去锻炼身体。这里的人早上出来活动的人不多,但出来遛狗的人却不少,而且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记得是一个冬天的早晨,我正在操场上做操,听见有人在身后用不太标准的中国话小声说:“您好!”

我很诧异,这会是哪位同胞在跟我打招呼呢?回头一看,原来是位牵着狗的俄罗斯妇女,她头戴皮帽,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

我有礼貌地回声:“您好!”并好奇地问她,“您怎么会说中国话?”

她听到我的回话,兴奋地走上前来和我握手,激动地说:“啊,我猜对了,您真的是中国人!刚才我怕弄错了,没敢大声说。”

接着她以俄国人特有的爽朗同我聊了起来:

“我叫奥莉佳.依万诺夫娜,从小生长在远东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那里离中国很近。我们小的时候,那里中国人很多,中国人开的餐馆也很多。他们做的面食花样繁多,我叫不出名字来,但都很好吃。

那里还有几家中国人开的花店,他们卖的是手工做的纸花。离我家不远就有一家花店,里边什么花都有,像黄色、白色的菊花,大红的牡丹,还有腊梅、丁香……那花五颜六色,远看跟真花一样,我真佩服他们如此心灵手巧。我们俄国人喜欢花,他们做的纸花比鲜花便宜得多,既好看又不会凋谢,所以买的人很多,生意很兴隆。

另一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沿街叫卖‘糖人’的小贩,他们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每到一处放下担子就敲小铜锣。孩子们一听都围了上去,小贩用麦秸和糖稀七弄八弄就能做出各种人物,还有小猫小狗什么的。他们的手真巧,捏什么像什么。我那时好羡慕他们,简直入了迷。整天盼着他们来,还想跟他们学手艺,长大以后也去捏糖人呢。”

说到这,她陷入沉思,好像当年令她心驰神往的小糖人又呈现在她眼前似的。片刻后,她补充说:“现在我还喜欢一些小玩意儿,特别是中国的手工艺品。中国人真是太聪明了,我很喜欢中国人,所以小时候和他们接触,学会了不少中国话,只是时间久了,现在都忘了,只会说‘您好’、‘再见’这几句了。”

就这样,我和奥莉佳交上了朋友。后来我从别人那里得知,她当过塔斯社的记者,专门搞新闻摄影,到过许多地方,与高层领导人接触不少,是个见多识广的人。退休后她过着俭朴的普通人生活,从表面上我没能看出她是个阅历不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