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说:“那行吧,让她来上班吧。”
这样,我被迫又回到了绣花厂,再次过着大会批、小会斗的生活,还写了一份检查,受到一个团内警告处分,到退休都没撤销。
大起大落,一言难尽的是是非非
不管怎么说,风风雨雨一路走过来,受冤屈的事儿特别多。人一旦有了污点,就很难再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不论再怎么努力,事情都不可逆转了。加上人们的世俗偏见、势利眼、我的身体状况、小人当道,我在厂里的日子就越来越艰难了。
第一次被批斗下来后,新的领导又把我提上来了。厂里成立政治理论领导小组,我是副组长,于是又红了一把,又火了一段时间。粉碎“四人帮”后,我写了“大快人心事,粉碎四人帮”的文章,根本不用打草稿,拿过来就能下笔成文,又火了。但“好花不常在,好景不常有”,没过多久,刚刚站立起来的我又被打压下去了。
原来追求我不成又反过来拼命打压我的一个人到厂里后,由于他善于察言观色、拍马溜须,又会耍手腕、见风使舵,还有很好的家庭背景,所以很快就爬上了领导位置。怀着公报私仇的心态,他处处打压我、批判我,在厂里把我整得一直挺臭的,只要有他在,我就永无出头之日。
第二次打倒我,是因为敬爱的周总理去世,我写的诗贴在了人民英雄纪念碑上,那个在厂里一直打压我的男领导又趁机整我。他调查去天安门的人,好多去了的人都说没去。他对我说:“就你那么酷爱文学,能不写点东西?”我坦诚地承认:“去了,怎样?纪念总理有错吗?”我这人就是特别真实,不想隐瞒和欺骗。
因为诗抄的事儿又批判我,再加上厂里的派性斗争,所以局势特别复杂。
我不找事,事却偏偏找我。一个书记从公安局下放到我们单位,应该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他到厂里还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而且特别看不起我们这些架拐的残疾人,觉得我们是另类,歧视我们,叫我们“牛鬼蛇神”。
更让他担心的是,我知道他一个特别隐私的问题。我看到他和厂里的一名女工有暧昧行为,是我去库房拿东西的时候撞上的。于是他就怀恨在心了,认为我肯定会把他的丑事说出去,就想先下手为强,煽动其他人,想方设法要打击我。其实我还真没说,所以很冤枉。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下放领导的作风问题不仅仅是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也了解内幕。那个人就把下放领导的为人告诉了许多人,把事情散播开来。后来又怕下放领导追查,害怕承担责任,就恶人先告状,恬不知耻地告到下放领导那里,把所有的事情都诬陷在我身上。下放领导信以为真,就组织人批斗我,还让人在半路上打我。
当然,厂里有坚持正义的人,其中一个叫王俊英(现在还和我是很好的朋友),一个叫卜云霞。她们害怕我在半路上吃亏,受别人的欺负,就连续一周送我上下班,保护我。
后来,王俊英成了我们的车间主任。这件事过去后,她怕我再吃亏,对我说:“思玮,就怨你这张嘴,你太爱说了,太实在了,‘枪打出头鸟’,你就不能不说?谁能把你当哑巴卖了?”
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有事儿藏不住,不吐不快。外号叫“玻璃瓶”、“大炮”、“浅碟子”,就像盘子浅得都翻过来了。
第三次打压持续的时间不长,差不多一个月就过去了。我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答应别人的事情没办成,结果将事情捅到那个追求过我后又打压我的领导那儿去了。意思是我骗人,特别不诚实,无事生非,老爱找点儿事似的。其实我生平最恨说瞎话、不诚实的人,我认为诚信是做人的底线,是做人的基本素质,所以我自己不可能去骗人。“命运是性格所致”,我太爱打抱不平,管的事越多,出的问题就越多。
我为了管闲事,还把母亲的房子给弄丢了。事情是这样的。第一段婚姻失败后,我找了一个后老伴儿。我住院的时候,后老伴脾气不好,常打我儿子出气。
学校的孙老师特别同情我儿子,总给他补课,知道我住院,有时候就把我的儿子带回她的家,我就特别感谢这位老师,老师还上医院去看我。
有一天,儿子对我说:“妈妈,孙老师要结婚了,咱们给孙老师买点儿东西吧。”那时候特困难,但是听儿子那么说,等到孙老师去医院看我时,我就对孙老师说:“您对我们孩子这么好,我特别想报答您,可是我的经济条件有限。”我那时候得了甲亢,瘦极了,又有心脏病,还有肾小球肾炎,住在小单间,就是病危病人住的病房,还要吸氧、输液,可谓百病缠身。老师和我开玩笑,就说:“你要是能找一张电视票,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了。”20世纪80年代初,电视特别不好买。老师根本没有想到我会答应。
结果就赶巧了,旁边那个病床上有一个女的,是内蒙的。她爱人是开130车跑供销的,我看他总给医院拉电视,就对他说:“你能帮我买台电视吗?给我一个电视票。”
大起大落,一言难尽的是是非非
他说:“能啊,现在正好,我们现在不要电视票,10台一批,我现在已经有7个人,你要是再凑3台,把钱给我,一个礼拜之内,我就给你拉来。”
我说:“行。”
我就把情况对孙老师说了,孙老师又找了学校的其他两个老师,把钱凑齐交给我了,当时买21英寸日立牌的电视,好像是3400多块,老师大概给我了一万一千元。我就直接把钱给那个跑供销的了。
按理说,我把钱给他了,他应该给我写个收条。我不但没让他写条,反而自己给孙老师写了一个收条。
“天不如人愿”,头天刚给完他钱,第二天他老婆就出院了。我就只能干等着,左等没消息、右等没消息,都等了一个月了,还没有等来电视。孙老师的家长找来了,因为孙老师也刚毕业,才二十多岁,挺年轻的。她的家长是电子管厂的,到了医院质问我:“你就这么报答我闺女?电视呢?钱呢?电视不要了,把钱退给我们。”我找不着那个人,那会儿不像现在有手机,我联系不上他。打他单位电话,没人接,给他写信,被退回来,写着“查无此人”。
当时为这事,我的病情不断加重,为了躲债,我出了院。出院后,我住在我姐工作的医院,把我姐弄得特别不好做人,我姐姐可是全国劳模呀。别人成天追着我要债,没办法,我只能出院又住进别的医院,特别狼狈,那是我最灰暗的日子。
最后没办法了,我就和母亲商量怎么办。我在家里也没法住,人家成天找到家里,找到单位,单位对我什么印象呀!厂里的人就说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又骗人钱,弄得我可狼狈了。
后来到换房站,我母亲说:“能卖就卖了,妈跟你去外头睡马路去,不能让人家这么戳脊梁骨。”一间房卖了一万块钱,真是贱卖了。房子在东大桥,多好的位置,我就那么给卖了。最后那一带的人赶上拆迁,又是得钱又是得房的,我们却什么也没有得。我们家里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跟我计较的,就那样把房弄没了,算是把钱还给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