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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传奇“火叉乌”--乌兰德全回忆录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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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1980年就算解放了,最早的时候是在天坛演。天坛里头安排了,好多放暑假的学生在天坛那喇叭广播、卖票。我们来演,他们给卖票、收票,写宣传广告等等。如果收入有二百块钱,就给他们一百,给我们一百。

1984年4月,在北京紫竹院公园留影

后来也可以出去演了,如果要用天坛的介绍信,就得给天坛有关部门交50%的管理费。再后来,我们觉得这样太辛苦,就到友谊宾馆、民族宫去演,可是当时不知道这些钱被谁拿走了。后来大家脑子也在转化,光管饭不给钱不行。这样就自由单干了,我们干得还算好。

特殊的年代

“文革”那会儿,连说话都得神神秘秘的。如果要出去演杂技,还得说暗语。有时候街坊邻居到我们家来说事,得走进里屋,怕被别人听到。我演杂技演了一辈子,行话全会,所以我们就把行话当成暗语。

那当时为什么要搞的这么神秘呢?一个是某些造反派时不时折腾我们,比如有一次生物食品研究所包了一场杂技,有人热心肠,在文化部门有熟人,打一个电话过去说:“明天礼拜六,我们大队这有杂技。”这下可坏了,文化部的其他人也知道了。晚上朝阳公安分局的两辆警车开过来,警察把手风琴封存没收了。当时市场上买不着手风琴,但是礼拜六要给总理伴舞,所以他们就把杂技团的手风琴没收了。被没收的手风琴很好,是东方红牌的。

当时对我们文艺界抓得特别紧,因为文艺是上层建筑,《十六条》也说了:“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舆论,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努力,革命的阶级是这样,反革命的阶级也会是这样。”可大家都是文人,干嘛非要自己对号入座呢?比如《燕山夜话》和《夜幕下的哈尔滨》这些都只是故事,何必太当真。

周信芳唱《海瑞罢官》、《海瑞背纤》,他专门演海瑞的戏,把海瑞戏都演了。“文革”后领导不让他演海瑞的戏,可越不让演他越演。后来让他写检查,写一遍不合格,还得写第二遍。两遍还不合格,他愤怒之下拿起蘸水钢笔直接把自己眼睛扎瞎了。

还有个叫罗瑞清的,他从五楼上直接跳下去,腿摔瘸了,造反派照样斗他,第二天派出两个小伙子,把他搁到箩筐里头,抬着他四处批斗。

彭真是大个子,他也被批斗得很惨。轮番斗,今天在清华批斗,明天在北大批斗,批斗的行程给排得满满的,但就算这样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无非就是喊喊口号,然后就是人身攻击。当时就是这种情况,直到把人的精神压垮。

有的人还要挂牌子批斗。挂的牌子是用包装箱的大板子做的,上边写上名字,然后拿红笔一圈,就跟马上要枪毙似的。板子上头用24号的最细的铁丝,往批斗的人脖子上一挂。找一条最窄的板凳立起来,叫他站在上头。时间一长,人就犯晕,有人就直接晕倒,栽在地上。即使是这样的情况,谁也不敢哭,谁也不敢管。

我们在芜湖的时候,工作组组长是冶炼厂的党支部书记。这人是山东人,他平时穿棉裤,因为战争的时候腿受过伤,怕冷。批斗的时候,就有人让他跪下。后来他说:“不能这么对待我,我干革命多少年,即使有错也不能体罚我,更不许打我。”

被批斗的人到最后只要一听见红卫兵来了,就跟吓破了胆似的。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红卫兵做得也对,他们到银锭桥来抄家,有个孩子叫于龙,是二十一中的,他爸爸是高干。这孩子第一次跟着别人去抄家的时候,把拿来的东西认认真真地都上交了:戒指几个、项链几个,还有大烟。等到第二次去的时候,一进门就坐在桌上,见着吃的拿起来就吃,还把抄来的东西自己分了。越到后来越乱,荒唐到他们经常自作主张去抄家,把抄来的东西拿自己家去。有时候出去玩一圈以后,忽然想起来,说:“我那防空洞底下还搁着一个地主婆呢,都有十来天了吧,你去给我看看还活着没有。”手底下的人去了,一看还活着,于龙就说:“给她点水喝,给她家打电话叫她儿子给接回去吧。”就这样,简直是草菅人命。要是当时没想起来,那地主婆就死在防空洞里头了。

“文化大革命”本来只能牵扯到百分之三四十的人,都是农村里的地主富农和城市里的资本家、业主。像我们西院的邻居,按道理说他们是大资本家,可是他老伴在街道当主任,“朝中有人好做官”,西院家跟警察都挂着钩,所以他们家就没有受牵连。别的人的家里就算有两袋面,也被说成走资本主义道路。

各种运动对人民生活影响很大,到处都一片杂乱。我们当时没有稳定的工作,只有我父亲和母亲有工作。虽然有,但是父母的生活费单位都已停发。而且除了生活费不给之外,还有一个变革:我们住自己的房还得给政府交房钱,以及水电费,基本开支一个月都得几十块钱。原来我们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不论是多是少,租房的人得把房租给我们。但改革之后租客得交给房管所去,我的房自己收不了租,由房管所收租别人住。说是“文革十年”,可这房子拖拖拉拉了二十多年,东房是过了将近五十年才要回来的。

“粉碎四人帮”的时候我们正在益阳,印象特别深。那时候杂技团用来宣传的标语是一个湖南人用毛笔写的。他也是个有文化的人,我还告诉他,“你写标语的时候要注意点,别到会儿写错了。”“不会写错的,照着《人民日报》写的。”

那时候我们演出和政治行动有很大关系。我看了报纸,也看了电视,知道北京有游行的。当时很多人只是知道“四人帮”被打倒了,可是对具体问题还不太清楚,没有多深刻的理解。

“文革”结束对我们文艺界来说等于解放,六十年代的时候好多东西都不能演,到七十年代末的时候就可以大胆地演出了。1973年5月23日,我加入了江苏徐州杂技团,参加了南京调演,住在江苏饭店。

无奈•歌舞厅表演

从下放的农村回到北京之后,我先在建筑队干过,后来也演杂技,可是在北京演杂技赚不了多少钱,我就动了南下的念头。

我之所以在1991年想到去深圳民俗文化村,是受母亲村子里人的影响。在1989年的时候,我帮母亲找到了老家,顺便在村子里头转了转,看了看。乡亲们便告诉我:“我们这的年轻人都到深圳去打工了。”

“五一”前后我便回了北京。正赶上荷花市场有演出,我便和我侄子每天去那演出。因为当时北京开饭店的、做服装生意的、摆摊的、小商店的老板挣完一天的钱,晚上都喜欢到荷花市场去游玩。我们的表演形式丰富,又讲笑话,又演节目,把大家逗笑了,就有观众给个五块、十块的。我们有个叫“钉板开石”的节目,早晨把磨盘抬上三轮车,跟我侄子拉到荷花市场去准备晚上演出。演这些节目,观众给的钱就多一些,因为这个节目比较惊险、刺激。躺在钉板上头再把两百多斤的大石头放在胸口上,把气运足,然后用十八丈的大锤朝石头砸去。虽然功夫是假的,但气力是真的,所以每演完这个节目我们就能挣个一两百块钱。

我们演杂技的都是谁本事大谁上台表演,然后给场地管理机构交点使用板凳和垫子的折旧费。团里有的人岁数大了演不了了,就贪污钱。五块、十块的就往三轮车上铺的毯子里藏,因为我们知道别人打的钱里五块、十块的至少有十张八张的,结果等分钱的时候,我们分到的全是一毛一毛的,大家心知肚明,也不争不吵,干了十几天以后就不跟他们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