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说说我们的道具。叉的尺寸跟人的高度一样,俗称叫“齐眉棍”。大人练坏了的,把坏的一段锯掉给小孩练。如果要直接买一根新的锯了给小孩练太心疼,长的小孩又不好弄。而且这个叉的底下比上头要粗一些,形成老鼠尾巴形。因为这样的形状,练的时候它自动就往后拐,要是两头一样粗,就不拐弯了。现在有人改革,说改用不锈钢的钢管练,其实那是练不成的。因为不锈钢的竿子拐不过来。
这叉现在还有卖的,珠市口那就有,但卖的不好用。一般我们都是自己做,只有两根棍是去年买的,一百块钱买两根。当时我还带着烟酒、带着肉到卖家那请他们吃喝。人家也不好意思了,就说给一百块钱,算是木头钱。做叉的木头确实不好弄,都得是干透了的,不干就变形。有好多学员一来,看见这挂着一根松木的棍,就跟我说:“师傅,我跟你学。”我说:“学可以,可是要饭还得有个碗呢,你给自己找根棍来做。”因为没有道具就没法练,我自己的叉又舍不得给初学者练,怕被摔坏了。
广场推沙子
初中毕业以后,我去十三陵农场待了一年。那是1961年,1962年我便离开了十三陵农场。我在农场的工作时剪树枝打药,一天只有几毛钱。后来我去广场推过沙子,去挖过农田,再后来,我就开始演杂技了。
我在人民大会堂那儿推沙子。我推起来特别费劲,风很大,独轮车又不好推,一推就容易翻。
工地条件很差,连工饭都不提供。都是我们自己从家带窝头,干活的时候把窝头系在腰带上,中午休息了就躲到天安门前能挡风的石狮子后面。如果中午气温不是很低的话,窝头还是能咬得动的,要是气温很低,窝头就冻得跟石头似的,咬也咬不动。
可那阵也没别的吃,比如说三十斤口粮,光玉米面就占了百分之五六十,白面、大米几乎没有。吃完窝头休息一会,又推车子干活去了,那劲头足得跟现在的志愿者一样。
干活的有初中的、高中的,甚至还有大学毕业的。那会儿找工作不好找,有的人成分不好,比如地主家或富农家的孩子就找不到工作;有的家长是中统、军统、国民党,这样的孩子更找不到工作。我们家算小地主,当时能有个工作还是非常难得的。
那时候不论是谁、什么学历,都是一样的活儿一样地干,拿石灰把地划清楚了,各干各的。大家也都任劳任怨地干,干完了以后还得把工具带回家去,因为放工地上没有人保管,丢了自己还得赔。这就是五六十年代,很辛苦,不过大家也不埋怨。
1962年以后我们就搞自由单干了。比方说有人要找人演出,我们就去,到那赶庙会。那时候就开始跟着我哥哥出去表演了,如果表演得好就有人上门来请。不过那会儿演出都跟作贼似的,不能到处宣扬,只能背地里演。从解放一直到现在,城管管的头一个就是街头卖艺的。因为一是有的人借街头表演的热闹就偷东西了,二是街头表演得群情激昂,容易引起斗殴。从出发点来说,城管管街头卖艺的也对,可是美国提倡街头表演,因为这能活跃街道氛围。
从1962年开始,我就到各地开始演出、表演,也会到京南、京东赶庙会。从1962年到1969年间,我去了延安、德州,就跟南北漂的一样,哪儿都敢去。但我心里总是不踏实,因为到哪都是临时工,能演则演,没人雇佣了,随时得走。
漂了很多年,也挺受罪的。在外面待遇低,演得多,报酬少,基本上挣了点钱也贡献给铁路部门了。那时候到哪去表演都只是几十块钱的工资,而且到后来统购统销后,我挣了钱还跟做贼似的,得先去买粮票。要是买不着粮票,还得买米,买了米先换成粮票,再换成饭票。我每天就是在街上等着人家跟我换饭票,人家看见我,一眼就知道我是杂技团的。
学习劲头足
我们那儿周围几个县的人都知道我。我到场院去晒稻子,提前把稻子都铺好,然后躲在拐弯的地方练坛子,因为没人看得到。要不练手就生,练杂技都是巧劲,没有拙劲。如果动作笨拙的话,观众就不买账了。
我练功是很有毅力的,白天就算睡着了,梦里都在练。我是天天心里想着它呢。有一天,我在清河上班,有个人说:“老乌,你会练这个啊?”
“嗯。”
“我们那儿有练的。”
我说:“你住哪啊?”
“我住三路居。”
我说:“三路居在哪啊?”
“广安门过铁道往南。”
“行了,今天晚上我就去。”
回来我打了个电话,叫上在邮局工作的一个徒弟,还有教书的一个徒弟,我们晚上就骑自行车从家出发奔广安门去了。到了广安门又往南,刚离开广安门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把我们都浇成了落汤鸡。我们在仓库里边等了会儿,又骑车子走。那边没有灯,都是大菜棚子,好不容易找到了。我问:“这儿姓什么的人多?”
“我们这儿姓姜的多。”
“练叉吗?”
“练。”
可外头下雨了怎么办呢?好在他们农村的房子大,可以对着大柜开练。
我们经常晚上骑车去别的地方练。有一次骑到高碑店,到那儿一看,不是演出而是排练,所以又骑车回来了,这来回有六十里路。去天津也是这样去的,骑车来回。其实我们就是想看看人家,和自己对比一下,知道人家有什么拿手的活。2009年还到东坝去了一趟,到了东坝却找不着具体的地方。我们就让骑摩托的帮我们找,找到地方给他十块钱。最后找着人一瞧,原来我们都是认识的。
有时候我们想学习,可人家不好意思教我们。1987年的时候,我们到龙潭湖参加第一届“龙潭花会展览”,在那我们拿了一等奖。到第二届龙潭花会展,我们又是一等奖,第三届还拿一等奖。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再向别人请教,别人就不好意思教,但我们是真心地请教。
我们演杂技的不像足球比赛,足球有规则,比如踩人就不行。我们表演杂技是听见锣鼓一打就热血沸腾,兴奋起来,平常不敢做的动作都敢做了。有人就怕我们兴奋,可本来杂技就是娱乐,他们不懂,就批评了我,我就当没听见或者当人家夸我呢。花会展有好多记者,见我都说:“去年您来了啊?去年‘火叉’演得真精彩。”我一听人家说我练得好,就再给人家练两下。组织展览的人不干,他认为我们应该听他的,可是我觉得规矩那么多就没有广场演出的气氛了。
因为很爱练习很爱表演,我连坛子都顶破过一个。那是2009年的7月1号,我们在部队演出。有个北京人,叫老蒋,他跟我说:“多演会吧。”我就演了,结果演太多,把坛子给顶破了。虽然后来把它粘上了,但是粘上也用不了了。这坛子是在景德镇订的,瓷器做的。团长对我说:“你回去把这坛子保留起来吧。”
顶坛子这个节目,在杂技里是需要技术的,所以我练得就比较频繁。一下一下砸,砸完了再压,压完了再砸。练坛子得讲究力量的配合,这可不容易。因为坛子离眼睛的距离太近了,只能凭直觉扔,弄不好就摔了。有的人被坛子一砸就吃不消。有一个徒弟原来跟我学过,学了没几天就不学了。问题在于:他一被砸脸就黑了,毛细血管全都破了。医生告诉他,他不适合练这个。我就劝他还是别练了,这跟身体素质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