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北京之前,我一直生活在上海那块锦绣繁华地,车水马龙的人群和霓虹闪亮的夜晚编织成我少年时的美好回忆。从我有记忆开始,上海就是我生活中的全部,现在我要离开她,去一个古朴厚重的城市,去捕捉我未来的梦想。北京,我来了!
1950年8月我到北京后,也想过找一所文艺院校就读,可是中央戏剧学院没有招生,电影学院也没有招生,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于是,我就考取了两所女子高中的二年级,这两所学校都是教会学校,我都考上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中央戏剧学院有一个舞蹈团正在招人,那时中国的舞蹈事业处在刚刚萌芽的状态,不像戏剧和电影有那么早的历史。我二姐认识中央戏剧学院舞蹈团的一个人,通过他的介绍我就去考试了。
考试时,主考我的是叶宁老师,她让我扶着把杆做芭蕾脚步的位置练习,一、二、五位慢蹲慢起等动作。我的胯不够开,一字站得很不标准,五位的脚尖之间也并不拢;还做了踢腿、下腰、劈叉等动作。叶宁老师扶着我的腰,要我向后下腰,我的腰属于硬板腰,腿也是“大八字”,可是叶宁老师总是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你放松些,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不要太紧张。”当老师问我会跳什么舞时,我想起了在中学时学过一段《青春舞曲》,因此伴随着钢琴的音乐,我跳起了我唯一会的舞蹈。跳完后,老师们说“可以”,也没有说明我有没有考上,我就回去了。我当时也没有什么想法,考不上我就去女子学校继续上学了。
考试成绩很快就下来了,不久我就接到了录取通知,接下来就面临着选择了。家人问我:“你到底想去哪儿啊?”我们家一直都很民主,他们会考虑我的想法。可是当时我并没有很强的主见,如果家里人让我去上学,也许我就去上学了。我想反正我是要搞文艺的,就是上学了以后还是会搞文艺的。再加上当时家里面经济有些困难,当然也不是不能负担我的学费,只是我想要是工作了,就能挣钱了,早一点自立不是更好吗?于是我说“我还是去舞蹈团吧!”那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想“我先学点舞蹈,将来再转到话剧团。”
8月份,我就进入了舞蹈团,那时我刚满16岁。一直都是在父母和哥哥姐姐的呵护下长大的我,还没有独自闯荡的经验,显得很不成熟。虽然我的年纪很小,但是已经开始挣工资了。我去的时候是8月底,9月的时候就发了两个月的工资,不仅如此,还发了粮票、油票,这让我特别高兴。虽然工资不高,但是两个月一块儿发的,所以觉得很多。
1950年秋,欧阳莉莉参加由戴爱莲主演的中国第一部芭蕾舞剧《和平鸽》,饰演维吾尔族少女,那时用本人的真头发,编成几十根细长的辫子
刚进舞蹈团时,我们就发了练功服,参加每天的基本功训练、芭蕾舞的基本练习。上课的老师是苏联人,我们分在少年班(也叫“丙”班),同班的资华筠英文和俄文都比较好,所以常当翻译。幸运的是我也很快参加了排练,并能和我们的舞蹈大师戴爱莲团长同台演出中国第一部芭蕾舞剧《和平鸽》。我饰演的是维吾尔族少女的群众角色。
进入崔承喜舞蹈研究班
我能够从事舞蹈事业这么多年,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我在崔承喜舞蹈研究班打下的坚实基础。刚进入中央戏剧学院舞蹈团,我就像是一颗幼苗,迫切地需要阳光和雨露,舞蹈研究班的各位老师又耐心地给我施肥、修枝,这样,我才逐渐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
我刚进入中央戏剧学院舞蹈团的时候,主要就是学习、练功,当然也参加一些排练。当时我还是学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正就已参加排练和演出了。1951年正好有一个崔承喜舞蹈研究班,还有一个吴晓邦舞蹈运动班,这两个舞蹈班都是在中央戏剧学院领导下开设的。崔承喜和吴晓邦都是国际和国内著名的舞蹈大师,有多部个人作品,在舞蹈界享有很高的声誉。崔承喜舞蹈研究班和吴晓邦舞蹈运动班一部分是社会上考进去的学生,另一部分是从全国各地舞蹈团分派进去的。我就是后面一种情况,当时被分进了崔承喜舞蹈研究班。
1952年,崔承喜老师饰演“母亲”剧照
崔承喜舞蹈研究班是一个正规的培训班,我们在里面的学习非常系统,正规的学习课程就有十几门。有芭蕾舞的基本功训练,我们每天都要训练一个多小时;有中国的古典舞蹈,就是把京剧中的精华都汲取出来,为舞蹈所用,比如青衣、花旦、武生、武旦等行当的身段等。中国舞有不同系列的,还有的男女是分开的,有的是一起学的。除此之外,还有现代舞,那时也叫新兴舞,是从国外传进来的。我们在崔承喜舞蹈研究班从早到晚都在训练,那时我们住在位于棉花胡同的中央戏剧学院的集体宿舍。在暑假近两个月期间,我们舞研班和舞运班全去了北戴河。上午政治学习,讲社会发展史,下午去海滩游泳锻炼,晚间舞蹈业务练习。日程充实,轻松而愉快。回京后,我们继续在教室里正规学习和训练,直至毕业。
1951年暑假,舞研班与舞运班去北戴河时在海滨留影(站立者右二为欧阳莉莉)
当时中央戏剧学院的院长是欧阳予倩,中央戏剧学院是以戏剧为主的,我们那时候就只有两个舞蹈班,是1951年到1952年开设的,以后就没有了。我们在舞蹈班的学制本来是一年,但实际上,连同排演节目和演出,我们在舞蹈班待了近一年半的时间,最后我们把所学到的各种不同类型的舞蹈课程分成若干组编排起来,于毕业之前,在北京、上海等地进行了汇报演出。还包括崔承喜老师的精彩节目,如《乘风破浪》、《母亲》、《长鼓舞》、《游击队之歌》等。这些还对外公演,影响极大,可惜没有影像资料。我参加了中国舞“青衣”组身段表演汇报。现在回想起来,这台节目真是丰富多彩,太有看头了!
每五周年我们都去参加母校中央戏剧学院的院庆,但是去的班就不一样了,有话剧团、歌剧团、舞蹈团,第一届、第二届、第三届,唯独我们那两个舞蹈班只有一届。这样说起来,我能进入舞蹈研究班学习,也是一种难得的幸运了。我既是舞蹈团的,也是舞研班的成员,像我这种有两种身份的同志还不少呢!中央戏剧学院唯独这一年没有举行大型的庆祝活动,一是学校正在扩建,新址尚未建全;二是原址已经容不下日益增多的各届学友们了。再过五年,我们这一批最小的也是80岁以上的耄耋老人了,不知道还能有多少人能参加聚会了。
在崔承喜舞蹈研究班的收获
我一直为自己能够进入崔承喜舞蹈研究班而感到庆幸,因为在那里我有了一个全面学习舞蹈理论与进行实践的机会。在舞蹈研究班期间,我们系统地学习了整套朝鲜舞蹈基训的精华,中国古典舞的身段技巧和民族民间舞,以及国外的新兴舞和南方舞等,打下了坚实的舞蹈功底,受益终身。这在我日后的舞台表演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1951年,欧阳莉莉跳朝鲜舞时的照片
在排练中,崔承喜老师每次都十分认真地教我们舞蹈,哪怕是一个细小的动作,她都要从艺术的高度给我们做示范。她特别强调:“做每一个动作,都要讲究艺术性,要注意突出舞蹈的感觉。无论演员是在舞台中央明显的位置,还是在旁边次要的地方,甚至是在排练场的时候,都要用你的艺术感召力去感染观众。要想让观众能从你的表演中得到艺术享受,首先你自己得要充分感受到舞蹈艺术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