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去也门时我只带了三个人,后来又加上十几个,有搞建筑的、搞结构的、搞预算的,还有施工人员,一共十八个人,当时将我们称为“十八勇士”。我们什么都没有,包括资金,就这样赶赴也门。还好当时有一个叫崔广星的人,在那里做了一个大会堂的方案设计,拿了定金之后对方又决定不做了,因此就有了大概100万美元左右的资金,这就是我们在也门展开建设的基础。
在也门的生活环境同样艰苦,住在纺织厂的一个工棚里,屋顶上老鼠乱窜。我是也门经理部的副经理,也就搭张床住在厨房。设计条件也很差,用装海运货物的箱子上的板子钉成一张桌子,就在上面画图。一开始去的都是男人,后来又来了两个女的设计人员,一个姓傅,一个姓胡,都四十多岁,一个是建筑师,一个是结构工程师。于是我们就在男厕所里圈了一个女厕所,可想而知当时的生活条件是多么艰苦。
承包业务之初,我们接了一个电视小楼的项目,2000平方米。可是即便有了工程,我们没钱,也没有材料,所想的办法堪称狼狈:当时我们向荷台达棉籽榨油厂经济援助组借了一台混凝土搅拌机。这台搅拌机已经十分陈旧,打一盘混凝土就得焊一下,因为漏浆。这钢筋怎么弄呢?现在有钢筋切断机,那时候什么设备都没有啊,就拿克子(像凿子一样的工具)克,然后用锤子砸,把钢筋砸断,然后再用扳手人工扳弯。材料没有怎么办?没有钱买。当时经参处有一个仓库,仓库的门也不锁,经济援助剩的东西都在里面。我们就打起了仓库的主意,说“偷”不好听,反正没有人看见我们就拿,拿这些材料来盖这个小楼。等到经参处发现了,再去锁仓库,我们的小楼也盖得差不多了。就是靠着这样一些方法,我们艰难地完成了这个项目。“万事开头难”,能够迈出这一步,已经让我们感到欣喜。一个项目的成功,为我们带来了越来越多的承包工程。
因为人力有限,我一个人独自承担了很多工作:对外谈判、经营、设计,连地质勘探都归我负责,可谓事无巨细。通过对外谈判,我联系到很多项目。比如现在萨利赫总统官邸是我们设计和施工的,建了两栋一模一样的房子;还谈了三个省政府的办公楼,一个在马里卜,一个在焦夫,第三个在萨达。
去马里卜实地考察时,也门政府开始给我们提供了一架连安全带都没有的“伊尔14”小型飞机去那里。飞机一颠簸,人就从座椅上弹起来,有时头都能撞上飞机舱顶。现在想起来,不知那时怎么连那样的飞机都敢坐。
而焦夫的工地连机场都没有,我们当时就无法过去。
可是对于将来运输问题怎么解决心中没有底,于是我们又向也门公共工程部提出坐汽车去考察建筑场地。
当时,由也门电工部的局长陪着,开着三辆丰田吉普车以品字形排开前进(以品字形排开是防止前面的车辆陷入沙坑,后面的车辆也跟着陷入)。先去马里卜,一路上有一大段是沙漠,很难走,经常是一辆车陷到沙子里,另两辆车赶快去拽。就这样你拽我,我拉你,艰难地来到了马里卜。从马里卜到焦夫更难走,全是沙漠。这次考察前后去了两天,在马里卜待了一天,住在一个小学校舍里,那里蚊子很多,无法入眠,其余时间都在路上和工地现场。等回来以后,我们一个个都像沙子堆起来的“泥猴”,连耳朵眼儿里都是沙子。考察过后,我们就签订了合同。
艰难起步
尽管签约很顺利,后续过程中,初次海外承包的麻烦又暴露出来。签完合同以后,也门公共工程部部长要给预付款,但需要我们提供银行担保,可是银行担保国内办不出来,当时国内的银行都不办理这种业务,不给我们开担保证明。工程部部长对我讲:“你们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来承包?我把钱都准备好了,你的担保怎么不拿来呢?”
这个时候简直急得我团团转。
之后我和商务处的刘参赞商量,我说:“怎么这么难,我们出来承包是国家派的,可现在走投无路了。”他说:“我给你联系当地的建设银行,让他们给你开。”因为过去经济援助的材料钱都经过它。他跟当地建行行长一说,行长当即决定让我去面谈。我过去跟他谈了这几个项目,他说:“我可以给你开担保,但你必须让大使给我一个保证。”这个可就难了!
当时的中国驻也门大使是钟汉九,我找到他,我说:“大使,你给我们写一个保证,完了我们就能承包了,要不然影响太坏了。”“我给你担保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大使馆的房子也是国家的,我给你担保有什么用?”“你的担保就有用,你是人大任命的,你这个官大了,你写个保证书,人家就给开。”求了两天,大使才说:“好,我给你写一个,至于管用不管用,我就不管了。”
就这样我把大使的保证书交给银行,顺利得到了担保。我们开始是五个项目,有了预付款就可以活动起来,进行这些项目的建设。
这个时候国内开始发材料到也门来,仓库有什么发什么,不管我们用不用,连过期没用的白水泥都发过来了。开始承包就是这样子,国内只管这些,人员的吃住都不管。
就这样,靠着我们的努力,逐渐地扭转了刚到也门时“一穷二白”的状况。所完成的项目无论设计还是施工都获得了好评,生意也就越做越大,也门的建筑市场就这样一点一点被打开了。因为过去我们在也门做过经济援助项目,修建公路、医院、学校,中国驻也门大使馆也是我们设计的,这些建设项目给当地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所以当地人对中国人以及中国的设计和施工都非常信任。
合作经营也中公司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商务参赞介绍一个当地的部落酋长给我认识,他叫罗维桑,要和我们合营做建设项目,谈妥合营事宜之后,建工总局的局长肖桐来到也门,与罗维桑签订一个《合营计划》,就此成立了“也中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这是一个一条龙式的合营建筑公司,所谓一条龙就是勘测、设计、施工全部承担,这还是我国首例在海外建立这种类型的公司。当时我是也中公司的总经理,副经理是当地的一个人,副董事长是我们院的副院长,正董事长就是罗维桑,我们的合作关系就这样成立了。也中公司成立是在1981年年初,我和罗维桑相处融洽,建立了很深厚的友谊。也中公司成立一年之后,设计院将我调回国内工作,另派了中建公司的一个人去接替我的工作。就这样,我回国闲下来一年,挂着副总工程师的名,却也没有什么工作,就当是休假了。
中建公司派去接替我的人,罗维桑十分不满意。一年以后,罗维桑来到中国,非让我回去。我们院不同意,他就说:“由宝贤要是不回去,中建公司得赔偿我们的损失。”后来罗维桑就干脆在北京饭店不走了,他说:“你不让由宝贤去就不行。”肖桐只得找了中建公司的经理,还找了我们院的院长,最后把我再度派到也门。
基于一年前我离开时也中公司出现的问题,我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人员得由我来挑选,国内不要随便派人去,否则我没有办法管理。我挑选了技术人员,施工队伍则是由我和罗维桑一块儿挑选的浙江二建。1983年,在人员齐备之后,我再次回到也门。
这次我在也门工作了两年零五个月,我的老伴儿也去了,这是我多年海外工作经历中,老伴儿唯一跟去的一次。那个地方不采暖也没有空调,她没有事情干,就帮忙晒图。两年五个月后,国内通知我回去,那时候我已经被任命为副院长了,但是还没有回去上任。当时罗维桑不同意。我说:“不行啊,我得回去当院长。”后来他看没办法,就说:“你还兼这个地方的总经理,现在的总经理只是代理,什么时候让你回来你就得回来。”就这样我才离开了也中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