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觉得单位攒下的钱就是为了给大伙盖房子。我拿的奖金不如所里的一个工程师多,我拿平均奖金的1.2倍。现在有个副院长当时是所长,就曾劝过我说:“你应该多拿,你是院长。”我说:“我要是多拿的话,我怎么去说服下面的人?”所以我的奖金一直拿得很少,这样做就是为了能让大家心平气和地工作。我给院里攒的钱就是为了盖房子,为了能改善大家的住房条件。我在会城门、翠微路盖了房。在我们院里盖的楼,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那是我们院级干部最后才分的房子,我说咱们得排在最后。当时还有的人主张:“咱们不要盖一套四间的,盖成两间两间的。”我说:“不行。两间两间的我也愿意,那就是两个厕所、两个厨房。但是那样面积不就浪费了吗?现在主要是为了解决大家的住房问题。”
别人说我抠门,我就是抠门,没有办法。我抠门就是为了给院里多盖房子,盖房子能笼络住人,也解决了大家安居乐业的问题。所以车我都舍不得买,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坐上海牌汽车,到最后才买了一辆桑塔纳。我为什么不坐高档车?我觉得这是大伙儿的血汗钱,我宁愿给大伙儿盖房子,也不愿把钱花在这些排场方面。
到我退休的时候,基本上院里的职工住房都达标了,比如科长至少两室一厅,工程师是两室一厅,处长是三室一厅,院长是四室一厅的。不过设计院这种达标只是相对的,过几天又不平衡了,有的人走了房子不退,有的离退休了房子不退,又来新的人员向院里要房子。但是在这方面,我已经尽力了。既然作为院长就应该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
我担任院长时,反而没有什么时间管理技术方面的事情了,有一个副院长专门负责技术把关,而我的任务就是处理各种各样的琐事。
当了这么多年的院长,我都能比较好地处理和领导、业主、群众之间的关系,但是这也是最累的。升职称得找我;涨工资得找我;员工都愿意出差,愿意到也门去,到深圳去,这个也找我;离婚的也找我,所以一天到晚,放下饭碗就接待,每天忙活到晚上11点,到那个时候脑子都谈得麻木了。所以我干脆吃完饭就到办公室去,有什么事到办公室找我,我离办公室很近,5分钟就到了。有时我老伴儿都说:“你最好在外边要一间房子,你吃完饭就接待,接到11点,都没法回家休息。”可想而知当时为了这些事情忙碌成什么样子,但是我也无怨无悔。
当院长的难处
做院长有很多的难处,远远不像以前只是单纯地做一个建筑师来得简单轻松。
当时市长协会的两个年轻人写了一部电视剧的剧本,内容是关于一个水利设计院的院长。他们拿到部里给司局长念完了以后,司局长说:“你们写得不像,你们去找由院长,让他给你们提点儿意见,改一改。”他们就来找我了。我听了以后告诉他们:“把院长写成什么样子就是对了?要写成一个‘孙子’,这是大伙的‘孙子’。”这并非是在开玩笑,而是我那些年当院长的真实感受。
那个电视剧后来播出了,表现的院长形象就是“孙子”,就是按照我提的建议而改编的。我们设计院是一个正局级单位,可居委会是什么级?派出所是什么级?但是我们惹得起谁?我们不是“孙子”又是什么呢?
有一个奥地利设计院的院长退休了,被武汉设计院邀请当了顾问。他来到北京,要到建设部的设计司谈一谈,这个设计司就在我们的办公楼里。他一看我这是设计院,就要找我谈。在我的办公室,他说:“我要给国家主席写信,要改革中国的设计制度。”
我说:“能给我们呼吁呼吁,那最好了。”“你现在的规模有多大?”“我有五个所、八个处。”
他很奇怪地问:“你为什么搞这么特殊?你就搞一个办公室,全管了。你叫一个副院长管这个,你就能脱出身来了。”
“你这个意见特别好。但是我问你一件事,你在奥地利当院长,你管不管托儿所?”“我不管,我们院没有。”“托儿所我在管。你要不要管分房子?”“我们不分房子,都是自己买房子。”“我这得管。你管不管生孩子?”“不管。”“我也得管。我们院里一年生几个孩子都是有指标的,超过了就罚我,你管吗?”“我不管。”“那你看我这一个办公室管得过来吗?”“倒是有问题。那你有没有开除职工的权力?”“有。”“你开除多少?”
“一个开除的也没有。”“你职工怎么那么好?”“不是他们好,而是我怕他们。”“怎么会呢?”“我开除一个,他晚上砸我玻璃,谁管?”“警察不管吗?”“警察不知道在哪儿睡觉呢。”
正说着有人敲门进来,一看里面有人走了。他问:“你这儿没有秘书给你把把门吗?有人找你直接就来了?”我说:“就这样还说我是官僚主义呢,要是再有把门的话,我就别想活了。”
这个设计院就是一个小社会,我们谁也惹不起。有一天部里的人来找我,我说:“欢迎!连打扫卫生的来我都得接待,我惹得起你们吗?可我们辛苦了一年,你们管吗?”我们当时都按规定缴税,可就是税务局不检查,财政部也来大检查,这种检查更不讲理,他就是为了指标,就拼命地检查,连税务局给我们的免税证他们都说不行。直到后来找建设部、财务司去谈,这才能谈得通。有一回检查,我跟那个处长开玩笑,我说:“我要是有儿子,绝对不让他当院长。”他也笑了。像这样的事情,我都得扛着。
就这样,我在院长的位置上一干七年,1992年在我60岁的时候正式退休。这七年的工作我自己还是满意的,依靠自己和同仁们的努力,把已经破败不堪的设计院重新带回了正轨,并且让它逐渐适应了改革开放的浪潮,培养了大量人才,使之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并切实改善了设计院工作人员的住房条件,解决了院里存在多年的住房问题。而且通过这些年做院长的经验,我对于管理的各个层面更加轻车熟路,让我在退休后发挥余热时,能驾轻就熟地处理各种事务。
香港发展
虽然1992年我就正式退休了,但是我还有足够的精力去发挥余热,所以退休之后我也没闲着,十几年里东奔西跑,过得非常充实,丝毫不比退休之前的工作轻松。我从院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以后,中国对外建筑总公司的董事长邀请我去当总工程师,管理设计部还兼管财务。因为部里的这些干部对财务不熟悉,我在国外管理过财务,于是就让我来负责。像我这样能管财务的总工程师可能还不多。我找到建设部侯捷部长申请了一个资质,又成立了一个下属于中外建的设计公司,就是现在的中外建设计公司。这一段时间干得很好。
做完这段工作之后,公司决定派我带五个人去香港,作驻港代表。可是一开始就给了我几万块钱,到了香港,租完住处钱就没有了。再向公司要钱,公司说没有,这可真把我愁坏了,半夜三点都睡不着觉,这叫我怎么活啊!我总不能拉着队伍回去吧,我没有这个权力,而且就这么回去的话叫人家怎么看呢。此情此景倒是颇像我刚参加工作时在苏联遭遇的窘境,既然当年那么艰难的条件我都能克服,在香港我也一定能找到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