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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遇相随,奋斗不息--由宝贤回忆录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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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书归国

我们在苏联念书的时候,每个月的助学基金是500卢布。像我爱人这样的女学生吃得少,而且自己还会做饭,所以花费不多。我们就在食堂吃,一个月饭钱就需要300卢布,还剩下200卢布,除了买一些生活用品以外,我们基本上都用在买书上了,这些书就是将来我们回国工作的资本。

回国的时候,我所有的书装了两个大木箱子,都托运回来了。我们学校门口就有一个书摊,看到好书我们就赶快买,而且同学之间谁知道哪个地方有好书,都是奔走相告。本来省下的这些钱可以买照相机、收音机,因为当时苏联的这些东西比国内的要先进多了,但是我们基本上就只用来买书,每个人差不多都是攒了两箱子的书。当时根本没有想过什么个人享受,一心想着多学知识,建设祖国,真是抱着很大的雄心壮志,要好好干一场。

如果说这五年的留学生涯有什么积累的话,除了已经学到的知识,就是这些年买来的书籍,这些书不但帮我解决了留学中遇到的问题,更在之后数十年的工作中,给了我很多的帮助。这些书本是我的财产,但其中的知识与价值也是我带给祖国的财产。

苏联留学时光,漫长而又短暂。说它漫长,我们在异国他乡度过五年的岁月,千百日的光阴;说它短暂,在对知识的渴求中,时光的流逝如弹指一挥。五年间我感觉自己的变化很大,以前总觉得自己童心未泯,整天打球,运动不断,五年过去我感觉变得成熟、沉稳,我觉得自己已经被磨练得与往日不同,我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干一番事业,来报答祖国对我的培养。

设计型砂车间

1958年我从苏联留学回国,被分配到建工部北京工业建筑设计院。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先被安排负责给汽轮机厂设计型砂车间。那时好多技术名词中文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但是一说俄文我就明白。现在大概会说这是“崇洋媚外”,中国人从外国回来反而不会说中国话,但因为当时我在技术专业方面的知识接受的都是苏联教育,所以确实不知道用汉语该怎么说。在苏联学习时都明白,但是没有去查字典看相关的中文叫什么,这样的情况太多了,所以开始很困难。因此组长安排工作的时候,一讲这些专业术语,我根本就不懂,我又不能问:“这是什么意思呀?”也不好意思这么问,但是他一画出来,我就知道是什么了。所以有时就只能在布置完工作后,再去听人家是怎么说的,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都靠这样的摸索。技术语言是我工作之初遇到的最大困难。那时我的组长叫都焕文,他是爱国实业家都锦生的儿子,从美国留学回来,人很好,对人很热情,给了我不少照顾。

虽然刚参加工作以后遇到了这样的困难,不过另一方面,我又十分幸运,在建筑行业里接触到非常广泛的专业领域,有机会尝试了各种规模、样式的工程设计。

第一次验槽

我还设计了一个很小的发电厂,发电能力只有5000千瓦,在山西运城。那是在回国的当年,工程开工后,我就去了运城,一开始要先验槽,所谓“验槽”就是把土挖出来以后,看看土行不行,和地质勘探报告是否一致,能不能做地基用。当时我先坐火车到太原,从太原换车到运城,那时山西运行的还是窄轨火车。我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个记者,他也是到运城去采访的,我们俩就坐在车上聊天。半夜两点钟到了运城,没有人去接我们,我俩“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黑暗之中我们看到火车站对面有个骡马大店(就是赶车人住的地方),我们就在那儿住下了,一进去就是一个炕,上面能睡二十多个人,什么味儿都有,很难闻。睡觉的时候大衣都不敢脱,因为是冬天啊,穿着衣服在那儿躺着,硬熬到五点。起来后与记者道别,我就开始打听这个发电厂在哪儿,几经周折总算是找到了。

由于我刚参加工作,基础的槽行不行,土到底怎么样才算合格?我一点儿经验都没有,根本看不懂,那怎么办呢?我就请教当地的施工技术人员。

我问:“你们看看这个土怎么样?”

他说:“和我们其他地方的差不多。”

我说:“那怎么来验这个槽呢?”

他说:“我们打钎。”

这时候我才知道,中国是用打钎的办法来检查土质的。怎么打钎呢?就是一个人握着铁钎子与槽底的土接触,然后另一个人拿着大锤距钎顶40厘米自由落体式地砸下,这时铁钎进入土壤。根据铁钎进入土壤的深度来确定土质的质量。这就是中国的土办法,这个办法在后来很多时候都用上了。在技术人员的帮助下,在那里的验槽工作就算是顺利完成了,他们还招待我吃了白薯,当天下午我就动身回京了。这是我第一次到工地上去验槽的经验,学习了中国的施工方法,也深刻体会到了将苏联所学的知识与中国建设实践相结合的重要性。

再赴苏联

随后我还得到了一个向大师学习的绝好机会。1959年有一个莫斯科九号街的设计方案竞赛。因为我会俄文,所以院里让我去参加。当时有三家合作单位,另外两家是清华大学和同济大学。清华大学方面的项目负责人是梁思成,他是中国很有名的设计大师,同济大学方面的项目负责人是冯继中,也是很有名的建筑师,搞规划的。我院是由总建筑师戴念慈负责,我负责搞结构设计,同时还担任翻译工作。通过这次机会,我有幸与大师同行,学到了非常宝贵的知识,知道了各种建筑方案该怎么做以及处理相关问题的手法与理念,这些知识一般在书本或者课堂上是学不到的,只有与大师面对面的交流才能学到,令我受益匪浅。而且这次机会也让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和他们得以相识。

随后我就到莫斯科去考察,清华大学去的人叫李德耀,是清华建筑系的党总支书记,也是从苏联留学回来的,是莫斯科建筑学院的研究生;还有一个同济大学的付老师,我们三人同行。考察了十天,苏联人招待了我们。

考察结束后,我的火车票都买好了,正准备回国,我们设计院的金院长给我来电话,叫我先留在苏联,还有别的事情要我办,让他们两个人先回去。可是我当时没钱了,只剩下25卢布了。那时候我们在旅馆一天就需要25卢布。金院长说马上给我汇过来。这样我就单独留在了苏联。

当时住旅馆要10天交一次费用,我实在没钱了,就到李德耀曾就读过的莫斯科建筑学院去,找了他的一些同学,我说:“你们有没有钱,借给我一点,过后再还给你们。”人家说:“你是什么代表团的?怎么连钱都没有啊?”大家勉强凑了100卢布给我,学生能凑出这些钱来已经很不容易了。那段时间我每天就吃黑面包加一点红茶,过得很艰苦。

但是100卢布也是杯水车薪,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我就找到使馆,有个工作人员叫智德新,他是专门负责接待国内来的访苏代表团的,我当着使馆的人跟他说:

“我留下来的事你知道吧?”

“我也接到通知了。”

“我没有钱了,能不能住进使馆招待所?”

“招待所似乎没位置了。”

“那使馆能不能借给我钱,等国内的钱汇过来,我再还给你们。”

“我们不借给你们钱,你们借钱从来不还。”那意思就是说代表团来借钱从来不还。“那怎么办啊?你给我买票回家好了,我在这儿怎么活啊?”“那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