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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平生--一位黄埔老人的回忆录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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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碾(资料图片)

见面时有看守人在现场,怕我和妻子串通案情。其实我妻子对我在国民党部队的事情根本没有丝毫了解,所以也用不着串通。我妻子只说些家庭情况,告诉我母亲由三弟接回老家。为了减轻经济负担,二女儿张曼洁也回山东老家了。我听后心如刀绞,觉得因为我一个人的问题,给整个家庭都带去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每隔一段时间,我妻子都会给我送些书来,能看见她又能得到可以充实自己的书籍,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提审我的公安人员,都能很好地执行共产党的政策,不用非正常审讯手段,都是我主动交代。每个问题都要有人证物证。如:有一名共产党的村干部带领解放军偷袭我军,经我审问后提请师长陈鞠旅报送军部,军部批示“枪决”。我将具体情况如实交代,请政府调查。公安局调查之后回答说他们去南京调查了陈鞠旅,他已经在南京自杀。

我的问题虽然不太复杂,但前前后后拖了1年才开始审判。我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

在看守所里长期坐牢实在难熬,我就要求到外边拉油碾,并得到了批准。拉碾的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6个人一班,20分钟一换班,拉起来就跑。我那时已经不是青年小伙,但我也跟着跑,跑得气喘嘘嘘,满头大汗。虽然累,但是可以说话,比在监号里呆坐着强多了。

但到了晚上还得入监号睡觉,睡觉前和晚饭后这段时间是学习,白天谁有什么错误言论或错误行为都得在这个时间来清算。主持开会的大组长(监头)对被斗的人只要说态度不老实,让大家帮助帮助他,一些假积极分子就会上去一顿拳打脚踢,或者让他低头弯腰,或是坐喷气式。有时候发言批斗会进行两个小时,管理人员看差不多了才叫主持人散会睡觉。

1955年到1956年这段时间,解放军和公安干警正在进行补习文化,在看守所的警士认为我是中学教师,文化有一定水平,所以就叫我给他补习几何、代数。我只好尽我所能,给予帮助,他也表示了对我的谢意,敌对意识自此赫然消失,也算是一段小插曲。

马庄农场

囚犯判刑以后,就要参加劳动,为国家创造财富,也就是所谓的“废物利用”、“变废为宝”。

我判刑后被调到浚县马庄农场,农场是荒废的岗地,旁边还有条小河,有几百亩地、一百多人。农场规模不大,在地里干活视野辽阔,心情舒展,比在监狱呆坐着强了许多。

但没等我高兴多久,场长就派我去喂猪。喂猪这活说起来清闲,实际干起来可是十分辛苦。当时是低标准时期,缺乏饲料,喂的是花生壳、红薯秧。为了让猪吃花生壳,得先把花生壳用锅炒焦再用碾子碾碎,再和红薯秧熬熟,经过如此繁琐的程序才能喂猪。虽然费了这么多道手续,可是里面没有一点粮食,猪还是很不赏脸地吃两嘴就走了。喂完猪还要打扫猪圈,完了回去就又要准备下一顿猪食,一天忙忙碌碌,马不停蹄。

要是把猪喂好了也值得欣慰,可是眼看着猪一天天瘦下来,还不时的出现死猪,我也毫无办法。场长知道后大发雷霆,叫着我的名字对我大吼:“你给我写检查!怎么猪都喂死啦,从思想上检查!”

我听到后不敢强调客观原因,也不敢辩驳,只能在心里感到委屈和冤枉,检查还是要写。

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于是只好给自己找错,说自己缺乏无产阶级思想感情,没有劳动热情,没有深刻钻研养猪技术,不能放下资产阶级臭架子等等,把自己平白无故地臭骂了一顿。

检查送给场长过后,场长消了气,免去了我的喂猪任务。而这时重新增添了饲料,猪场的情况焕然一新。

1959年五六月间的一天夜里,我正在熟睡中,恍惚间梦见我父亲(我从来没有梦见过父亲)手里拿着好像毕业证书般的一张纸,很严肃的对我说:“再加你两年刑。”说罢二话没说就离去了。

我醒了之后也没当回事,可第二天早饭后,场部通讯员就通知我说场长找我。我走到场长办公室,场长已在门口等着我,他对我说:“你改判了,可不是减了而是加了。”

我听了之后。心里“咯噔”一声,这时场长就走到办公桌前给我念起了改判书,中心内容是说我是国民党的骨干份子,是重罪,但是判轻了,于是改判15年。这是中央政法委到地方巡视公、检、法,抽查判案的结果。

场长念完后说:“我也没什么安慰你的,我给你一本书,你回去看吧,说完就送给我一本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我很感激场长对我的帮助。

本来我的刑期在1959年10月5日就要结束,我就可以出狱了,结果却又被增加11年。人生能有几个15年,我的妻子又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苦难岁月,一时间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怅惘。

回到宿舍冷静下之后,我决心自己单独面对这苦难的人生,让她脱离这个苦难的家庭,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不必陪着我受罪。我写信通知我的妻子,想让她离开我,不料没过几天,我妻子就带着孩子来看我了。

我坦诚地告诉她我改判了15年,让她和我脱离夫妻关系另外寻找自己的生活吧。可我妻子不仅没有哭反而很坚决地对我说:“你安心改造吧,我一定将孩子扶养成人,你不要有任何顾虑。”最后我俩默默握手告别。我很感激她,从那之后也愈发地爱她。

1959年秋,我又被调新乡第二监狱集中,过了没多久,就乘火车开赴青海省开始了另一种的监狱生活。

青海开荒

我们从新乡乘闷罐火车经郑州、西安、天水到达兰州,再转乘汽车,过西宁,直接开到青海海北自治州门源县的农场。我就住在帐篷里。

该农场南北是祁连山,中间是大峡谷,南北约50~60里,东西约120里,群众多住东南山脚下,很少过河到河北来。这个大峡谷全是牧人的牧场,也是自古以来的草原,是一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光。

这个农场规模很大,名字叫“海北浩门”农场,它在青海如德令哈、诺木洪、香日德等众多农场之中,算是佼佼者。农场有20万亩地。约有2万囚犯,每次劳动场面非常壮观。

开荒

开荒的时候有用拖拉机开垦的,但机器少,而且有这么多的犯人做免费劳力,自然大部分垦荒都是靠人力。

每次开荒分成12个大队,一个大队一个点,一个点是一个分场,每个分场有一千多人,我被分到了一分场开荒。每个分场统一行动,和军队相似,出工上工吃饭睡觉都是一致的。劳动的时候,全大队一字摆开,每人负责1米宽的地,大家各显本领进行劳作。

因为犯人的来历不同,年龄不同,所以身体素质也不同,劳动起来,年轻力壮的人不一会儿就冲到前面。我刚开始仅仅是中下游水平,草皮有十多厘米厚,锄头用力锛下去,也只能锛下几厘米深,根本锛不下来,连锛几下,才能锛下一块草皮,手掌磨出很厚的老茧,腰酸腿痛,可还是跟不上前面的人。

每天每人都一定的任务量,完成好的有奖,完不成任务要受批评。至于有力不用,偷懒耍滑的,晚上回去就该挨斗了。轻的是批评,重则坐飞机,挨一顿拳打脚踢,弄得焦头烂额,第二天还得照常出工劳动,根本没人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