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荒劳动一直持续了三个月,后来天气冷了起来,天寒地冻。荒开不动就转入冬天积肥劳动了。
积肥
所谓的积肥,不是到处捡牛羊粪,而是把地里的土块草皮堆积起来,用火烧成灰,就变了成肥料。把土块烧成灰也有一定的技巧,它的工序是先放一堆干草点火,再用草皮在周边围起一个土堆,把草盖起来,然后用一块块的土块或草皮把土堆围上,最后再把附近的碎土块盖到外围。等到里面的土块燃烧一半的时候,另外有人用土把土堆密封起来,以保证土堆全部燃烧。具体操作起来需要有专人在前边散草,间隔距离都是5米,全队二百多人一字摆开,场面蔚为壮观。
开工不久之后,茫茫草原遍地狼烟,土堆都差不多大小,到了中午时间回头一望,排列整齐的土堆都冒着袅袅青烟,煞是好看。晚上收工后要上报队部转报大队,烧得多获得表扬,烧得少的或质量差的(有的土堆没烧透或根本没有燃烧)要受批评。
秋收
在青海海北门源地区大面积种植的是青稞和油菜,还有一些土豆、萝卜、大白菜,但种植面积都不是很大。在农场最忙的季节是秋收,劳动强度最大,时间最长,也最紧张。收割也有分工,有在前边割,有在后边捆,有专人在后面把捆好的搬到指定地点码起来。
我一般都是在前边割,每人1.5米宽,镰刀比内地家民用的镰刀长很多,一刀下去就一两拢,除结腰子的(腰:laò。捆麦子用)时候可以直下腰喘口气,其他时候都是低着头,弯着腰,一直往前冲。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能冲五六百米。农场规定中午休息一小时,可是积极分子吃饭后,自己偷偷地就自动割起来。
刚到农场的两年,我摸不到收割的门路,所以手忙脚乱,累得腰酸腿痛,但还是落在后边。虽没受批评,但总感不光彩。收割时气候干燥,灰尘大,吸了一天的脏气,我一到晚上咳嗽不止,无法入睡。腿痛得上不去炕,都是爬到炕上的,但也无法休息,可是第二天照样出工干活,因为请病假根本不会批准。记忆中只有一次秋收季节犯了胃病,痛疼不止,难以支持,在工地休息了半天。
海北的天气反复无常,本来是烈日当空晴空万里,转瞬之间就可能乌云密布、大雨倾盆,又一会雨过天晴,凉爽宜人,所以四季都离不了棉衣。在秋收时,即使遇到小雨也不收工,每逢这种时候,犯人们混身是水,像一只只落汤鸡,冻得瑟瑟发抖,只有拼命的干活才能抵挡寒冷。收工之后在大院里抱一大堆草将衣裤烘干,秋收期间,晚上多半不学习,磨磨镰刀就睡觉了。
秋收劳动时间最长是早7点到晚8点,中午只休息1小时,除去了吃饭时间就连1小时也不到了。那时,我正值壮年,可还是感觉筋疲力尽,更何况年老体弱的人,所以当时我就觉得秋收真是敲骨吸髓的劳动。
农场秋收的气氛好像军队的大会战,各种力量都动员起来,农场犯人自不必说,所有农场的收割机也悉数出动。这边镰刀飞舞,另一边机器轰鸣,炊事班做的伙食也较平时改善多了,总场的场长带着随员也来督导秋收,秋收的场面确实显得轰轰烈列,红红火火,也是劳改罪犯立功赎罪的良好时机。
但也有可笑的事情,记得有一年秋收,为了表示大干快干,干到半夜的时候还不让收工,所有人都筋疲力尽,饥肠辘辘。有的人都倒在地里,可还有人喊着加油。
青海开荒
脱粒
冬季的劳动除了烧灰积肥之外还有脱粒入仓。脱粒劳动可分为两个阶段:最初因脱粒机不多,所以开始时只用拖拉机带动碾子轧,和内地用石磙碾是一个原理,碾两遍把麦秸起走,再扬净入仓库。因为拖拉机碾场用人很少,所以剩余的人利用连耞打。连耞这种工具我在内地没见过,更不会使用,所以很感新鲜。
所谓连耞就是用五六根约七八十厘米长、1厘米粗的木条并排连结在一起,再套用在一根带轴的木杆上,高高举起用力拍打,直到把青稞打碎,使之脱粒。打完后,把青稞翻过来,再打一遍,直到把粒脱净为止。
打连耞都是二三十人一排统一行动,前进后退向左向右都听排长口令。远远看去连耞一起举起一起落下,只听得“啪!啪!啪!”的声音,整个动作和声音都整齐化一,没有丝毫紊乱,倒是形成一道绚丽的风景线。
到后来就不用拖拉机拉磙打场了,改用脱粒机脱粒。用机器后,劳动序列就得重新组合,于是有专人分别负责运麦捆,喂机器,用麻袋接粮食,用推车拉机器吐出来的麦草等等。 另外,还组织一批人把机器吐出来的杂草垛起来。垛垛的人也分两三层,每层都要两个人,最上层的人负责麦垛的整齐美观。
负责脱粒的人,尘灰飞扬呼吸困难,带上口罩也很难受。负责垛垛的人离机器远,灰尘少些,但麦粒虽用机器轧一遍仍然有灰尘,所以垛垛的人收工后依然是灰头土脸。虽然吃灰少些,但出力比较大,一大车麦秸,两个人一次就要举起上麦垛,一天下来,也往往累得腰酸腿痛。
脱粒是我们一年劳动成果,一个大队(分场)种一万五六千亩地,要上交三四百万斤青稞和油菜籽,全浩门农场一年要上交国家粮库三四千万斤粮食。据《青海日报》报道,全青海省的劳改农场生产的价值占全省农业产总值的75%,由此可见我们这些免费劳力对国家还是有重大贡献的。
冬训
农场在冬季农闲的时候除了积肥之外就是要进行冬训,这也是每年不可缺少的必修课。
所谓冬训的内容就是整顿思想,并总结全年改造成绩,总结每个人都立了多少功,或犯了多少错误。立了功的人当然思想坦然,要是犯了错误就会惴惴不安。
一般的作法是先在小组讨论,有错在小组批评帮助,比较严重的在中队大会批判帮助,最严重的大队大会上批斗。每年一个大队总有三两个典型,大会批斗之后再回中队批斗。在大队大会上的批斗多半是从思想上意识形态上进行批判,发言人有五六个,是预先指定人写好批评稿,经审批后才能大会上发言,照稿宣读,不能即兴发挥。因为文化水平较高,我多次被指定发言,在预习发言中还受到领导干部的赞许。
如果在大队大会上受到批斗的人,回到中队就是这一年冬训的重点批斗对象,他的生活就会十分不好过。白天劳动,晚上回到中队就要受批斗。
会议一开始就喊:“xxx站出来”,然后让他跪下再令其交代问题。被斗的人没交代几句话,下边就有人喊态度不老实,于是就上去几个人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挨打之后他倒在地上不起来,大伙就说他抗拒改造,重新将他拉起来继续跪下,重新让他交代问题,没交代几句话,又重新打倒。这样反反复复要斗两个小时,直到主持会议的干部宣布他的问题交代不彻底,明天晚上继续开会,这一天才算是熬了过去。
这样的会一开就要进行十天八天,把人整得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一天一句话也没有,别人见他也不敢和他说话,除了劳动吃饭,再也看不到他有活人的气息,活像一个行尸走肉。
问题比较轻的就在小队里批斗一下,小队的批斗会和大队中队的批斗会的气氛和形式都大不相同,只是让低头站着,大家也不对他动手动脚,仅仅是从个人思想上进行批判而已。 开批斗会的形式和内容全靠干部掌握,冬训里的每个人都是谨言慎行,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