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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平生--一位黄埔老人的回忆录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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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完信之后,一方面庆幸她们已脱离了灾难,另一方面又为她们今后从上海到西安的路费而发愁。当时团里没有钱,我辗转反侧,坐卧不宁,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就是厚着脸皮向从前在华北时期的老师长陈鞠旅(时任第一军长)处借钱。

主意已定,遂约我连襟李玉堂,一同前往西安。拜见之后,我们说明了来意,陈军长马上令军需处长把以前的一些棉花卖了170元大洋全部给了我们俩。回到各自团里之后,我们又凑了200多元,共凑了近400大洋,装了两个木盒寄往上海。那时的上海也处于解放前夕,风雨飘摇,惶惶不可终日,我在宝鸡只有为她们祈祷,祈祷她能早日脱离上海,免得再受战火之苦。

到5月份的时候,我们才接齐新兵,在陕西户县集合。我并没有多做停留就率部开往汉中褒城。这条路我已是第三次走,但每次经过都有不同的感觉:第一次过秦岭是首次当兵入伍,处处感到新奇精神振奋;第二次过秦岭是我带着学生去的,就觉得轻车熟路比较轻松;这一次越秦岭是带着一个团的兵走的,感到自己肩负的担子比较沉重,前景并不乐观。

部队到达褒城后,马上接受装备武器、弹药、通讯器材和马匹。一面装备,一面训练,从单兵的射击、打靶,到野外的演习,再到以班为最小单位的攻防演习。我团还办了一个学兵队,集合各连的优秀士兵或副班长100多人,由团作战主任负责教练一个多月,回连后成为连队的骨干。

部队正在紧张有序的整训中,有一天,我和连襟李玉堂以及副师长(华北时期的我团团长)去第一军拜望陈鞠旅军长,路上巧遇华北时期16军军长袁朴(此时为兵团司令)。他说:“李玉堂、张文杲(我原名),你们的老婆困在重庆旅馆里,我当时没有多的路费,没带她们来汉中(后来听老婆说她们在重庆找过袁朴),你们快去人接她们回来罢!”于是我连襟第二天便派人把她们姐妹接来汉中,一家于7月1日又重新得到团聚。

西安重组军队

我的二女儿就是1949年8月2日在汉中医院出生的。

当时为了向四川集结,家属先行安置,因此我的二女儿没有满月就坐车去了广元,在广元住了3个月,又到绵阳。我的这个小女儿可以说生下来就过着兵荒马乱、颠沛流离的生活。

我们部队奉命开往武都(位于甘肃),意图阻止解放军在解放新疆之后向四川推进。部队在武都驻了两个月,解放军并没有什么动静。驻防期间,我们每天除训练之外就是构筑简单的工事。

这时到了“双十节”。往年的“双十节”都由军或师发些奖金,而今年的“双十节”却毫无动静(后了解到,都被师长贪污了)。于是,我就出资以团的名义每人发了0.2元的资金表示一下庆祝之意。官兵们都非常高兴。我还用团里的节余款买了一批骡马,以补充给机枪连和迫击炮连。

在武都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我团第二营肖营长买了一匹很漂亮的乌骓马,混身上下一根杂毛没有,乌黑明亮,高大健壮。师长不知如何知道了,就给我打电话,想要这匹马。我一听就火了,平时我就不满他的贪污行径,现在居然还要公开强占下级的东西,真是岂有此理。我当时就对他说:“那匹马是肖营长花500元买的(其实是50元买的)。”我想:你想要马就拿500元,你嫌贵就甭要马,结果他迟疑了一阵说,我给他500元好了。于是我只好叫肖营长给送去,否则师长不好下台。

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1949年,黄埔1期同学陈文庆为了挽回国民党的颓势,重振军威。发起组织了黄埔同学会(与解放后的同学会不是一回事),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共同奋斗。我师在武都接到发起函电后也照章办理,集合全师排长以上的干部四百多人,选举会长、副会长,并记名抽票,唱名计票。结果我的得票数与师长仅有一票之差,副师长和参谋长的票数都与我相差甚远,由此可见我在师里的人望还是可以聊以自慰的。

1949年9月间,我在百忙之中抽闲和连襟李玉堂一起去了武都境内的名胜——万象洞游玩。该洞位于武都东南十多公里的白龙江南岸、巴山北麓。我们两个人和两名通讯员,一行四人早饭过后,8点钟就出发了,不到1个小时,我们就到达了白龙江北岸渡口。

渡口没有船,只有落差很大的滔滔江水和江面上孤悬的一条绳索。我们留下一人看马,先由一名通讯员渡江,然后我和李玉堂先后通过。绳索渡江并不是十分安全,身下是滔滔江水,稍有不慎便可能出现危险。

过江之后前行三四里路,便到了万象洞前。洞口不大,比一般的城门略小。洞口的形状也并不规则,略呈扁圆形。洞内面积很大,有千奇百怪、造型多姿的石头,我们去的时候并没有其他人游玩,因而更显其空旷,让人置身其中会情不自禁地有一种离开尘世的错觉。

洞内的石头造型各式各样,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名叫“蜀牛望月”的石头。那头“牛”造型逼真,呈仰头望天状,双眼透过洞里上方的一个洞口,正好可以看到天空,想象夜半月亮正好位于那洞口上方的时候,这卧牛在那里痴痴地仰望,不得不说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洞的旁边有一泓清泉,泉水淙淙,甘冽可口。我们溯流而上,走了不到百米,光线就黯淡了下来,我们没有携带照明设备,出于安全考虑,只好转身返程,并没有寻到这泉水的来源,算是唯一的遗憾。

1949年12月,我们放弃了武都,又向四川集结。到绵阳与家属见了一面,安排家小到成都暂时住下,就匆匆离去。这次的离别可以说是前途危殆,生死难卜,所以我妻子泪流满面,悲痛异常,我也强压心中悲伤。

邛崃最后一战

部队在成都东北金堂、罗江等地绕一圈转到成都南面,彭城、双流一带。这时国军军心涣散,士气低落,7兵团斐昌会、19兵团罗广文都先后起义,胡宗南手里只有我们第5兵团的3个军,他看大势已去,大概12月22日在成都凤凰山机场飞往海口,我带领一个团在双流机场担任警戒,送走了司令部的一部分要员。

胡宗南走了之后,我们兵团在李文司令率领下,预定由云南出国,向缅甸突围,部队从四川彭城向新津、邛崃方向前进。出发之前师长、副师长、参谋长都开了小差,溜回成都逃之夭夭,故我们3个团归军部直接指挥。

部队行进到新津的时候,就听到了很密集的炮声,我判断是第1军遭到了阻击。交火声持续了两天两夜才结束。尽管友军遇到了突发情况,但为了达到上述目的,我下令继续前进。

1949年12月28日下午4点钟左右,我忽然听到我团前方枪声大作,随后派人去侦察。侦查员报告说,前方遇到了解放军阻击。

我马上到了前线,把部队展开,决定驱逐当面的解放军,实行攻击。不到两小时就攻占两道山头。此时色已黑,经过一天的行军又经过激烈的战斗,我考虑到士兵的饥饿和疲劳,遂下令暂停攻击,形成相持状态。我命令部队加强戒备,进行修整。

次日(12月29日)拂晓,我又命令部队开始攻击,准备一鼓作气摧毁解放军的阻拦,以便继续前进。但这次遇到了解放军顽强抵抗,很难推进。到上午10点左右,后卫营长来电话,说后面发现不明部队。我告诉他用旗语与其联系是友是敌,如果不听阻止继续前进,就立即开火。

过了一会,我就听到后方的枪声,于是便知道自己被解放军包围了。战斗继续进行,到了下午,解放军的反攻就开始了。经过2天战斗,我们的炮弹已经全部打光,有位肖营长说:“张先生你带个警卫连走吧。”这时我用话报机与友军联系不通,和军部联系也不通,我想他们可能都走了,自己已经成了孤军奋战,即使我团全部牺牲,对大局也没多大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