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拿着吧,别跟我推搡了,咱们都是好朋友,再说我能支援你上高中我也很开心,就算也圆了我的上学梦吧。行了,快拿着,你记得一定要上高中,以后还要考大学就行了,我还要上班去,先走了。”没等我再说话,万年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我木然地站在那里很久,鼻子发酸,转瞬间泪水就溢满了双眼,我长吁一口气,心中多了一份厚重的感激之情……
动荡岁月
不考试啦
离高考差十天了,我在努力复习功课,十二年寒窗成败在此一搏。夜深了,我趴在后炕的一个木箱上做着习题。
“快睡吧,都几点了?”睡在炕头的母亲翻了个身。
我回头看了看,姐姐、哥哥和弟弟都在梦乡中,只有母亲醒着。我舒展一下压麻的腿,跪了起来,用一张报纸把拉在箱子上的15瓦灯泡给包了起来,继续盘腿坐下,并对母亲说:“你先睡吧,我再看一会。”
早晨起来,我匆匆洗漱,揣了个窝头,夹着书本去了学校。校门口和校园内的标语、大字报似乎比平时多了许多。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在这些大字报前比比划划。我全然没顾这些,径直朝我们高中的小二楼走去。上二楼进了高三三班教室,我吃惊了,我看到的不是平常同学们一个个低头读书的情景,而是一伙人围着在写大字报,有的同学站在桌子上比划着、指挥着。
我拉一下靠外边的同学问:“这是干什么?”
同学回头看了我一眼:“书呆子,不考试了!”
“不考试了!”我惊在那里,满脑子想着怎么突然不考试了!
忽然我感觉到腋下的书被人抽出,之后就看见我的书被“嗖”的一声扔出了窗外。“你干啥?”我急了,欲下楼取回书本,却被同学拉住了,他笑着看着我说:“解放了,不考试了!昨天晚上广播说要废除高考制度,你还不知道?书没用了!”
拥护废除高考表态的决心书写好了,我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地签上大名,大家呼喊着奔向校门口的大黑板,把决心书贴在了上面……
远远望去,隐约地能看见我们新贴的两张大红纸分外鲜艳,不过很快,我们的决心书就淹没在别的红纸当中了。
看来书真的没用了……
排队
不考试啦,不上课了,一场革命风暴席卷而来。校园里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喇叭里整日发出震耳欲聋的激昂广播声,群情振奋,斗志昂扬。同学们也从枯燥沉闷的学习中解放了出来。我自己也为有幸赶上这样的机会而自豪、骄傲,也想象同当年崇拜的战场英雄一样潇洒一回。
不过严酷的现实很快打破了我的梦想,因为要给同学们排队了。过去班级里曾经以学习成绩为标准排过队,今天却要按上辈的身份排队了。
“红五类”、“红外围”、“黑七类”……昨天还在向我求教数学题的同学小刘俨然一副阶级斗争的嘴脸开始训斥起我们:“好好改造,和家庭彻底划清界限!”
……
我曾经抱怨过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让我生在这样的家庭。父亲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财富,也没有让我享受到一点父爱,却把沉重的负担、巨大的包袱压在我这瘦弱的肩上。
“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这些“红五类”志得意满,虽然他们中间有的学习不好,自觉抬不起头来,但如今真是今非昔比了!
“红外围”们有的则是趋炎附势地讨好“红五类”,要是哪一天因故让他们代理一下,更会变本加厉地耀武扬威,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的劣根性暴露无遗。
不过新的班干部却像走马灯似的“各领风骚十来天”,这不,今天班里就没头啦。“
他的父亲让单位揪出来了,原来是叛徒!”一个同学指着垂头丧气的小张说。
“唉,看样子班干部只能接着按‘红’的顺序再往下排了。”我心里想着……
动荡岁月
有我吗
那是十年动乱第一个夏天的某个炎热的下午,学校新上来的造反派头目在操场上举行全体师生大会。开会前一天听说北京的红卫兵刚刚来过这里“煽风点火”,而且嫌我们学校的“革命”气氛不够热烈,火药味还不浓,揪的“走资派”也不多……
这个会议由新的造反派领导者主持。首先将已揪出的校领导和教师一共十几个“坏人”拉上台进行示众。只见他们一个个带着高帽子被押到台前,并被强行下跪,低头认罪。这些我们过去熟悉的老师经过几天的隔离批斗,一个个已面目全非,毫无尊严可言。随后由主持会议的人做批斗动员,他们那些人慷慨激昂地称敌情严重,还有许多暗藏的“地富反坏右”没有被揪出来,大会的动员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短短时间内,“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声便响彻云天。
“刘耀宗是右派分子,把它揪出来!”
“对……把他揪出来!”
“张静茹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被点到的人一个个被揪到台上,强令下跪,脸上被泼了墨,头上还戴着高帽子。只要下面有喊声或递个字条,上面的领导点头示意,立刻就会有人被揪到台上。
当时和我们一起坐在台下的老师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谁也不知道厄运会不会在下一个时刻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我旁边的同学孙建忠突然碰了我一下,并指着不远处低着头的王倩老师说:“她是资本家,应该把她揪出来。”
我说:“王老师平时对我们那么好,不能吧。”
他斜着眼睛,嘴角上翘:“好个屁,每次考试都不给我及格,就是五十八九分。”说完他站起来振臂高呼:“把资产阶级臭小姐王倩揪出来!”
“揪出来!”台上台下发出同样的附和声。嘈杂的叫喊声刚一减弱,王老师就被几个红卫兵架了起来,小孙率先跑到王老师身边,向着王老师胸口打了一拳,王老师顿时声泪俱下。一会儿,主席台上跪满了四五十个戴高帽子的老师,又在一片口号声中,他们被押到了一个教室里面,密密麻麻的。
直到会散了,校园内才算恢复了一些平静……
“有我吗?”只见我们班主任宋老师一手拿着饭盒,一手指着囚禁老师的教室,向把门的红卫兵问道。
“你叫什么?”红卫兵上下打量着宋老师,宋老师赔着笑脸说:
“我叫……宋世保。”
“没有,没有。”红卫兵不耐烦地推搡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