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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丢失的岁月--王庆瑞回忆录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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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师,宋老师!”我们在远处叫他,宋老师看见我们后快步地走了过来,我们急道:“您怎么还自投罗网呢?”

原来宋老师自“文革”开始以来即是“逍遥派”,下午他没参加会就玩去了,等他回来看到宿舍的老师不在,一问才知道全部被揪斗了。该吃饭了,他不知怎么办,于是拿着饭盒路过这个囚禁老师的教室时,看见自己的同事都在里面就心虚地问了声:“有我吗?”

哎!宋老师的这一问多悬啊!

张老师改名字

“张耀荣,你这名字必须要改,你的父亲是地主,所以你这名字有问题,难道你是想‘光宗耀祖’吗?还是想当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这个名字现在就得改!”一个脸上还略带稚气的红卫兵大声地朝着张老师吼道。

“行行!我不叫这个名字了,”张老师皱着眉,故作沉思状,“那我这个姓能不能要啊?”

“姓可以要。”红卫兵回答得厉声厉色。

“哦,那我就改成……”张老师语顿一下,“那就叫张……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我就叫这个名字了。”平时极具幽默的张老师一脸认真地看着红卫兵。

红卫兵听到这个名字有些不舒服,便说道:“张耀荣,你不能叫这个名字,名字太长了!”

“谁规定名字就是三个字、两个字?那叫长名字的人多了,你看外国人名字就有叫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的。”张老师扬着头又说道:“这个名字多少个字?你数啊?这是革命导师列宁的名字,我为什么就不能多叫几个字呢?”

红卫兵听完张老师的话立即支支吾吾起来。

张老师趁机说:“那你看以后我能不能叫这个名字?”

红卫兵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那你想叫就叫吧。”

“好啊!那你现在就叫一声我的名字吧!”张老师故意刁难地说道。

“张……张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名字刚刚叫完,红卫兵自己也笑了,并知趣地在人们的笑声中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动荡岁月

刘老师造自家反

“破四旧、立四新”,“砸烂旧世界、建立新世界”,一时间过去的东西统统成了“四旧”。不分年代,不分大小,不分什么代表性,什么历史意义。总之,像旧字号、旧门楼、旧巷名、旧衣服、旧照片、金银财宝等等,都成了“四旧”,似乎地球都要爆炸了,几百年、几千年的一切都不要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街上整天是打砸声,什么聚得成、和福顺、平安里统统让它见鬼去吧!凡是姓名里边有“福、禄、仁、义、礼、信”等这样的字都要统统改成革命的字眼。那时有些历史问题的人及其子女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自觉地回家翻箱倒柜,把认为是“四旧”的东西主动销毁。

既然天天都发生这样荒诞的事情,自然就不乏出现一些笑话和幽默之事。记得某一天,在我们教室里,红卫兵正在讨论去哪些地方破“四旧”,可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地方,我们的刘老师突然说:“走,跟我造反去!”听见刘老师这样说,我们都很茫然。刘老师看了看我们坚定地说道:“我肯定带你们去个有‘四旧’的地方。”于是他带了几个班里的红卫兵出了学校。

不一会他们就到了一个精致的四合小院。这才发现竟然是刘老师的家,正当大家都很奇怪地站在门口时,刘老师却大步地走了进去。他刚一进门就指着他的父亲鼻子直呼其名:“刘某某,我带红卫兵小将们来造你的反来了!快把你的那些‘四旧’东西交出来!”

“我……我没有!”从屋里跑出来的刘父显然被眼前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

“你不给是不?那我们自己动手了。”说着,刘老师就指挥着他们把门口的一个水缸转开,把地上铺的砖头起掉,用铁锹深挖下去,没多久就发现了一个小坛子。刘父看见他们挖到了一个坛子后,大叫着不顾一切地上来紧紧抱住坛子嚷着:“这可是我祖祖辈辈攒下来的!你们谁也不能动!”

刘老师不由分说地上去夺了下来,那个坛子里有一个沉甸甸的三五层旧布裹着的包裹,打开后,发现竟然是二三百个银圆……

“打倒不法资本家刘某某!”刘老师带领着红卫兵毫不犹豫地给他的父亲带上高帽子,推着刘父上街游行。“你们不能拿走呀!那是我祖辈从牙缝中攒下的呀!我入社时,才二三百块钱,怎么就成了资本家了啊!”刘父捶胸顿足地哭喊着,可是哪还有人去理会他的话呢。

当时,我们都被刘老师“大义灭亲”的举动所折服。这件事情传开后,刘老师也被树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典型!

株连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在一片“破四旧、立四新”的造反声中,血统论又流行开了。一夜之间,我就被带上了“黑五类”、“狗崽子”的“桂冠”,并被刚刚当上班长、其父为响当当的贫雇农的同学当场责令:“好好交待家庭罪恶,争取脱胎换骨!”

……

我低着头,沮丧地回到家,正欲和母亲一谈心中的不平时,却听到门前响起了噪杂的叫嚷声:“牛鬼蛇神站出来!打倒反革命!”

母亲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我知道事情不好,也紧随母亲冲了出去,还没等我走到门外,我就看见一个戴红袖章的,经常来我家做客的街道干部把一块写着“打倒反革命×××”的大牌子戴在母亲的脖子上。

“我妈不是反革命!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妈是家庭妇女,她有什么罪?”我一个箭步冲上去要摘那块牌子。

“把他抓起来!”一个和我年岁差不多的红卫兵嚷道。

“你快回去!”母亲狠狠地推了我一把,邻居杨叔也乘机把我拽进了屋里,悄悄地和我说:“你妈妈已经被斗了好几次了,你就不要再添乱了,那样反而让你妈妈更麻烦。”

我喘着粗气,紧紧地攥着拳头……

“打倒反革命!牛鬼蛇神必须低头认罪!”口号声渐渐远去,母亲就这样被拉出去游街了,而我却无能为力。

天转眼就黑了,母亲还没有回来。我四处打听才知道是被拉去挖防空洞了。

我飞快地跑到了工地,只见井口有两三个壮汉正在用绳子往上吊土。“我妈呢?”我喘着粗气问道,他们看见我着急的样子,便说:“在井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