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仇,民族恨
我对我姐姐有特别深厚的感情,不仅仅是因为她对我的百般照顾,更重要的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1937年“卢沟桥事变”,日本鬼子大举侵略中国,赣州作为咽喉之地,首当其冲地受到了极其频繁的轰炸。那时候,空气里充斥着恐惧,警报频繁地响彻天空,人们都生活在恐慌之中。
有一天,催命般的紧急警报急促而尖利地响了起来,我姐姐拉着我想坐船到河对岸去躲飞机,可是人都想保命,许多人疯了般地往船上挤。姐姐背上背着小妹妹,手中还牵着我,在慌乱中我们被人们从船上挤了下去。章水深且湍急,我们姐弟三人被江水冲向了远方。
直到我们被电厂的运煤船捞起来,姐姐始终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就像在抓着她自己的命。父亲问她为什么不松手,那样她自己活下的几率会更大,姐姐想都没想,看着我说:“要死我们也要一起死,我不能把弟弟丢下。”
姐姐在生死一线的时刻没有丢下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始终对我自己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她活多久,我就供养她多久。因为这是我一生都还不完的恩情。
日本鬼子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的苦难。像苍蝇一样,鬼子的飞机总会在我们的头上盘旋,它们射出无数的子弹、投下无数的炸弹。在战争年代,人如鸿毛、命若野草,生命在血雨腥风中如浮萍般飘摇。
我家房子的后面有一口水塘,鬼子来轰炸的时候常会有许多人去那里躲避。在一次轰炸中,一两百人都躲在那里,可小小的水塘和树木怎么能挡住炸弹。丧心病狂的鬼子把子弹和炸弹倾泻到所有他们能看到人的地方,而那一两百人无一人幸存。
在鬼子来之前,赣州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城市。魔鬼注定想要摧毁天堂,在他们的狂轰滥炸之下,包括中山路、阳明路、中正路在内的街道,基本都被他们炸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废墟。
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市,听着失去家园和亲人的人们的哭号,幼小的我心里充满了仇恨。我恨鬼子,我发誓等我长大了,我要让我的祖国变得强大,中国人不是生来就要被蹂躏的。
1945年,日本强盗占领了赣州5个多月。在这5个月期间,鬼子没有让我们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
鬼子占领赣州的时候,我们全家躲到了乡下老家白田,尔后又躲到储潭那边的南坑东躲西藏,而鬼子们却总是扫荡,把我们往城里赶。鬼子那个时候驻扎在西门外的机场,三天两头,他们就进城里来捣乱,无恶不作。鬼子们在城里开赌场、开妓院,把赣州这么一座古城搞得乌烟瘴气,百姓也只能提心吊胆,敢怒而不敢言。
为了给被占领地的人洗脑,日本人开办了教日语的学堂,让孩子们去学习。我父亲自然是不干,他不愿意让我去接受奴化教育,于是父亲给我找了私塾先生,把我送到他那里去读幼学。
中国不会亡,中国的文化更不会毁在日本侵略者的手中。国仇家恨,祖国处在水深火热的同时,我的家族也失去了两位亲人。
四叔和四婶病的时候,赣州还在鬼子的占领下。那时候百姓手里都没有钱,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药。两口子就那么活活地病死了。入土为安,家人本想把他们运出城埋葬,可当时日本鬼子把守着城门,不让出城,尸首就只能停在家里。
四叔和四婶走后,留下了不满一岁的堂弟。父亲把他抱到我们家里悉心养大,让他拥有了应有的温暖和亲情。后来堂弟成为了赣州有名的京剧演员,我弟妹也是京剧演员,现在也都是一大把年纪了。
日本鬼子的侵略,打破了我原本虽不富裕但很幸福的生活。在他们的侵略之下,我失去了最亲近的亲人;在他们的侵略之下,我的家乡面目全非。
鬼子从赣州撤退的那些天,变本加厉地烧杀抢掠、奸淫妇女,他们像一群畜生一样做着一切丧尽天良的事情。在那不到一周的时间之内,赣州就有数百人遇害。
哀号犹耳侧,不敢忘国殇。我至今记得那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女性凄惨绝望的哭号声……还有支离破碎的城市、家破人亡的同胞,还有那两个沉睡在房间里的、我最亲爱的亲人。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中国人民唱出了自己的心声,唱出了自己的决心。中国人民从日本鬼子毁掉的家园废墟中,重筑了属于中国人的辉煌。
战火交织的小学与中学时代
我的学生时代是在动荡中度过的,与战火做伴,有书籍陪伴,能在动荡中求学,这要万分感谢我前瞻远眺的父亲的坚持。
6岁时,父亲送我去了私塾。印象里,私塾在濂溪路,路的名字想来定是纪念名人的。印象里,私塾的前身好像是一座孔庙,因为赣州文化推崇儒学,不过现在早已经变了样。
拜师的礼仪不算很繁琐,但是拜师的那天要吃斋饭,身上挂上辟邪的东西。沐浴、更衣之后要拜孔子,因为孔子是万世师表。拜完孔子再拜先生,拜完了先生,就算是入学了。
先生攥着我的手教我写字,我觉得很疼,干脆就自己写了起来。没想到写得还不错,于是先生对我父母说我是一块为学的料。
可我却不想上私塾。私塾先生喜欢摇头晃脑地反复念叨几段东西,这让我无法接受。相对来讲,我更喜欢西式学校的教育方式。而且孩子都爱玩,看见了西式学校的体育课,我便更不想去上私塾了。
我这一辈子只逃过一次学。有一天,我实在不想去私塾,就躲到了邻居家楼上。结果可想而知,我还是被母亲狠狠地揍了一顿。不过从那次之后,我提出了要去念西式学校,不念私塾的要求,父母终于同意了我的请求。
于是我于1941年去了中正小学(后改为城西镇的中心小学)上学,我上过的私塾也就成了“学前班”。
小学的校址在原来的爱莲书院,距离郁孤台不远,它的南边则是规模不大的东溪寺庙。
小学的课程主要是以国文和算数为主,还有体育课上会让我们做一些运动。那时候运动器材少得可怜,女孩儿就是跳绳,男孩儿就是踢球。那个年代,我们肯定是踢不上真正的皮球,不过我们自有办法,就是把柚子放在太阳下面晒,晒干了之后就当做球来踢。
整个小学期间,正好经历了日本鬼子从侵略中国到投降的这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学校的课程断断续续,但我还是认真地学了所有功课,也为后来的学习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曾庆华描绘的赣市中简图
曾庆华描绘的省赣中简图
抗战胜利后,我在市立赣州中学和省立赣州中学念完了初中和高中的课程,于1952年在省立赣州中学(现赣一中)毕业。
豺狼刚被赶走,饿虎又扑来抢食。日本人投降之后,美国人又来到了赣州,他们空运过来一些罐头、服装等“救济物资”,实际上都归了当官的人,平民百姓是摊不上半分的。
赣南是有色金属矿藏极为富有的地区,其中钨、铜、锡、金、银,还有丰富的稀土,美国人所谓的援助当然有他们自己的目的。美国人就用飞机一批一批地把我们的钨矿运到他们国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