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中国古代文化史讲座》经整理后出版,并由李一氓作序,该书印行了很多次,影响很大。
《中国古代文化史讲座》
对于这一讲座,浙江古籍出版社非常关注,后来,他们决定将讲座中的各个专题扩充成书,分类为《古代天文》、《古代地理》等,形成一套《青年文史丛书》。于是,浙江古籍出版社来北京找寻这些授课者,我因没有名气,所以他们费了很大一番心思才找到我,他们先是去了北大,后又来到人大,当打听到我住在朝阳区后,便又来我家中找我。见面后,他们对我说:“老师,你给我们写一本书吧。”我欣然答应,于是,我又下功夫,用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将该书写了出来。
这本书的写作,我也是利用了课余时间,所以那段时间我异常忙碌。撰写文章时,我注意力很集中,有一次我在家写稿,妻子上班去了,孩子则在幼儿园,我在锅上坐上水后就忙着写稿去了,后来,铝盆都被烧穿了,闻到味道我才想起来烧水这回事。
左言东著《中国古代官制》
自调到人大后,我才得以有机会授课,还编写了教材,举办电视讲座,又出版了专著,所以总的来说这些年还是不错的。可正当我即将迎来雨过天晴,可以一显身手时,却又出现了暴风骤雨。
暴风骤雨版权之争
1982年我将政治制度史教材写出后,系里给我油印了一些,在课堂上使用之后,学生的反响普遍不错。这年秋天,教研室主任从美国回来,看到我写的教材后,他连连表扬:“写得不错,咱们可以出版啦!”当时还没有著作权一说,我对主任说:“这书出版的话,您的名字写在第一个,其他几个老师的名字也都写上。”后经教研室讨论通过,决定将教材送交人大出版社出版。不久,主任忽又改变了主意,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宣布说:“这本教材暂时不出版了,为了慎重起见,咱们重新写一本,分工编写。”
教研室主任突然一个人做了这样的决定,我很想不明白,因为书已写出,而且人大出版社等着要出版,这等于是扼杀我的成果了。后来,他布置每人写一段,我负责先秦两汉部分,另外一人负责第二段,他自己写清代部分。我没有重写,而是把之前写好的先秦两汉部分交给了他。
很快,内部铅印本出来了,印了5000册。当时全国高校政治制度史课没有教材,所以该书可以以教材的形式在全国高校发行。事后我还是有些想不通,便找系领导反映说:“这书一出,等于将我原来写的教材全作废了。”后来,系领导将我的意见转告给了教研室主任。大概在1983年4月,这位主任找我谈话,他说:“书是你写的,你可以自己到外面去联系出版。”意思是,我可以出版,但是人大出版社是不给出了,只能自己去找门路。
于是,我一边上课,一边为这本教材争取出版的机会。经杨老师介绍,我联系到了湖南的一家出版社,但其最终没有接受出版,至于什么原因,我已忘了。我们教研室有个女教师,爱人在外交部工作,跟世界知识出版社有联系,于是我通过这层关系联系到了该出版社,出版社看过之后觉得可以出版,便接受了。
教研室主任知道此事后,找到了世界知识出版社,说:“这书你们不能出版,它的著作权有问题,如果你们出版了,便是侵权。”于是,世界知识出版社只好将书稿退还给了我。
此后,我又和浙江古籍出版社联系。因之前该出版社曾为我出版过《中国古代官制》一书,我认识了该社编辑赵一生,我给他写信说明了情况,他让我将书稿寄给他。他看了后认为可以出版,遂报请领导批准决定正式出版。
那时所有的书决定出版时先会有一个新华书店的新书预告,即告知某书即将出版,让大家征订,并进行简单的介绍,写明作者及书的主要内容。新书出版预告出来后,教研室主任立即向系里做了反映,然后通过学校党委组织部出面阻挠该书的出版。本来,党委组织部是无权干涉此事的,因为这并不是党内问题,结果还是为教研室主任开了介绍信,对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此书加以阻挠。浙江古籍出版社认为对方没有侵权证据,所以还是决定出版。
后来,校纪委居然派人到国家版权局,说我侵权。为了该书的出版事宜,浙江古籍出版社将我的稿子与之前人大的内部铅印本一一比较,没有发现问题,所以坚持要出。但浙江古籍出版社不敢擅自作主,便专门来人请示国家版权局。与此同时,我也到了国家版权局。版权局的一位处长接待了我,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是左言东。他接着便说:“哦,你侵权哪!”我问他为何这么说,他说这是学校的意见。后来,我将写作的经过细细与他说了一遍,这位处长改口说:“你没有侵权。”
经过浙江古籍出版社及我个人的一些努力,国家版权局作了最后裁定,认为该书不存在侵权问题,准以出版。大约在1985年底,浙江古籍出版社来京人员回社后,出版社党支部“五人领导”决定立即复印,当时书稿都已排好,出版社当即通知印刷厂正式开印。就在此时,教研室的人又去了一趟浙江古籍出版社。他们私下找到出版社的总编,许以条件,阻挠印刷。该总编是“五人领导”之一,答应了教研室的要求,向印刷厂去电,要求停止印刷——这时印刷厂已经开印了。
该书的责任编辑赵一生很关心书的印刷情况,有一次打电话到印刷厂,询问印刷进程。印刷厂的人说:“不是不让印了吗?总编辑来电话说不让印了。”赵编辑说:“之前那是出版社最高领导做的决定,怎么突然又改变了呢?”于是,赵编辑找到了出版社的支部书记,支部书记说:“那是我们集体的决定啊,后来谁通知的?”追问下来,总编说:“我通知的。”书记听后便责问他:“你怎么能够这样做呢?这是我们集体的决定,你怎么可以自己决定更改?”总编也感到理亏,最终因为此事提出辞职。
此后,出版社通知印刷厂继续印刷,终于,此书在1986年出版发行。到了同年7月12日我生日当天,我接到了出版社寄来的书。当时我十分高兴,因为这书的出版历程实在是太曲折了。究其首要原因,是因为若我的书一出版,之前学校印的那5000册教材的销路则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因当时全国高校学习这门课的学生不多,一年也用不了多少教材,这5000册原是为多年的教材使用做准备的。我的书一出,学校将会受到很大的损失。当时有个普遍的说法,认为个人应该服从组织。我的书不出只是个人的损失,而出版后则是单位受损失。据此,学校党委也支持教研室的做法,以侵权为由,不让该书印行出版。其实那时已有人民大学的一位知名教授对我这本书做了鉴定,还写了一条意见,认为不存在抄袭问题。出版受阻挠的第二个原因也许是教研室主任个人的原因。他是政治制度史的创始人,在他不在学校的时候,我将书写出来了,如果出版,那他便失去了学术权威的身份。但是按之前我说的让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位,他又会觉得心虚,觉得人家可能会质问:“那时你不在学校,名字怎么在第一位呢?”所以后来来了一招“为了慎重起见”,之后又加以阻挠。在找不出抄袭痕迹后,又说这是“职务作品”,说我占用工作时间创作,是职务范围之内的,不能拥有著作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