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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庶民本纪--左言东人生实录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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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监督劳动

对于我个人来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的这一段经历是人生中的一种磨炼。在此期间,我只能默默承受别人的批判。1958年3月,我正式受了处分。对“右派分子”的处分共分六类:第一类为开除公职,第二类是在保留公职的条件下接受监督劳动……我受到了二类处分。受处分后,我按照指示去北京西郊门头沟斋堂的农村去参加劳动,受生产队监督。我们每人受一名下放干部监管,须向其做思想汇报。在斋堂劳动时,我与下放干部住在一起。自3月份开始,我便被取消了工资,只有每月18元的生活费。我们住在老百姓家中,吃饭则是在生产队。

初到斋堂时,生产队开了一次社员大会,下放干部及生产队领导在社员面前宣布右派分子名单,挨个点名。当念到“右派分子”左言东时,我得站起来,走到前面让群众认识一下,然后下放干部与生产队领导又对底下群众说:“这是个右派,大家要监督他的劳动。”

刚下放到农村,就赶上“大跃进”,劳动强度非常大。据指示,需深翻土地,下挖5尺,此外还要锄草、种菜。另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在猪场养猪,我们每天需上山打树叶,一大早带着干粮出去,晚上才回来,身后背着个大篓子,装有一百多斤重的叶子。最重的劳动要算是下煤窑背煤,我们头戴一个小灯,沿着人工挖成的煤窑下去,每次得背一百多斤的煤爬上来,窑底距离地面约有几十米,非常累。基本上,每个“右派分子”都需下窑背煤。劳动之余,我们还要经常向下放干部汇报思想,汇报自己有了哪些进步、接受了什么改造,以此检查自己,否定自己以前的思想,如若不然,我们便会被称为“顽固不化”,摘不了“右派”帽子。1959年新中国成立10周年大庆,一小批人被摘去了“右派分子”的帽子,而我则是整整改造了3年,在1961年春天才被摘去“右派”帽子。但话说回来,3年实际上是比较短的,因为我认错态度比较好,所以早早得到了释放,许多人都是多年之后才摘掉了“右派”帽子,恢复了自由。这之后,我成了“摘帽右派”,实际上还属于一个“另类”,只要运动一来,我还是得挨整。

摘了“右派分子”帽子之后,我回到了北大中文系,在系里资料室做资料员,负责图书杂志的整理借阅工作。当时月工资是53块钱,比教师的工资要低一些。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资料员,但我对工作认真负责,为此,教师还贴了一张大字报表扬我。

结婚成家

由于政治原因,许多人的私生活也受到了影响,当时便有许多人因为是“右派分子”而结不了婚的。试想,在那种环境下,有谁愿意和一个有历史问题的人结婚?后来我虽被摘了帽子,但还是属于敌人的阵营,所以对于自身婚姻问题,我根本不敢考虑。1962年9月2日,一位热心的老乡向我介绍了她一个朋友的小学同学。那天,她对我说:“今天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我忙推辞说:“那不行。”当时的我狼狈不堪,精神面貌很差,甚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哪敢往这方面想呢。可老乡说:“都跟人家说好了,今天下午1点钟在中山公园见面。”这真是个突然袭击,既然这样,那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前往。

在老乡家吃了午饭后,我们来到了中山公园,见面后,老乡向我俩彼此简单介绍了对方,然后说了句“你们俩聊吧”,便离开了。这是我和妻子管秀兰第一次见面,当时我的情况是月工资53元,职位只是资料员,又是“摘帽右派”,所以经济状况及精神面貌各方面都不好。她则是北京卫戍区幼儿园的一个保育员,转业前是个军人,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家庭状况也很好,哥哥、弟弟几乎都是铁路工人。第一次见面,我谈得比较多,相比之下,她说得较为简单。我将自己如何被打成“右派”的情况告诉她,没有任何隐瞒。临分别的时候,她让我写个地址,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铅笔头和一张小纸,场面比较滑稽,以至于后来她常嘲笑我说:“你那时候拿个铅笔头……”分手时她对我说:“下礼拜你到我家来,我在车站等你。”她家住广安门,可以坐19路公交。她说家中有母亲和一个哥哥,其他人都在外地,让我星期天去她家。

第二个星期日,正赶上下雨。我在宿舍走道犹豫着:怎么办?去还是不去呢?这时正好那位热心的老乡打来电话:“你们这个礼拜天怎么着?有没有约会?”我说:“有啊,让我到她家去,现在下着雨呢,我还没走。”“你赶快去啊!”挂下电话,我连忙拿着伞跑了出去。等到了车站,发现她正打着伞在那等我。我庆幸自己赶过来了,如若不然,不知结果会是如何,可能我到五六十岁才能结婚,或者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许多“右派分子”便是这种结局。

她家人第一次看到我,可能觉得我老实本分,比较可靠,所以就没有反对。其实,当时妻子她是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的,但她愿意跟我继续交往,也许她更看重的是我个人的品格学识吧,而政治因素考虑得少一些。这之后,我们每周通一次信,在信中约定周日在哪见面。在这一年中,我们彼此加深了了解,双方感觉都不错,觉得挺谈得来。

第二年,我们准备结婚,结果却出现了一些麻烦。首先是妻子所在幼儿园的领导不同意,而且几乎她所有的朋友都不同意,他们都劝她:“你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人?”可她不顾别人的反对,还是毅然决定要在1963年9月21日(周六)与我结婚。我在北大中文系开了证明,可妻子单位的证明却迟迟开不出来。当我们拿着一封介绍信去登记时,登记处说:“不行,双方单位都得有介绍信才给登记。”我们向对方说明情况后,登记处给妻子的单位打了电话,问不开证明的原因,因他们单位说不出理由来,所以马上补了一封介绍信。我们这才登记成功。

除此之外,我们在经济上也遇到了一些困难。那一年,我攒了几十块钱,因为工资低,而且每月要给老家寄钱,所以只攒了这些。这年夏天,全国多处地方发大水,北京及河北都下了大雨,我们老家降水量也很大,在我结婚之前,老家来了一封信,说家中房子(土房子)倒了,需要修缮。结果,我将原本打算用于结婚的几十元钱全寄回了家,一分钱都没留。

临近结婚了,妻子问我:“你攒多少钱了?”我说:“一分钱都没有,都寄给家里了,家里房子倒了。”她很谅解我,对我没有一丝责怪。结婚时,她没要求我买什么,甚至我穿的衣裳都是她给我做的。她家是草房,房顶铺着毡,其中有一间约八九平方米的小房间,这便是我们的新房。我们在房间内摆进一间木床,又买了一个橱柜,其他则什么都没有了。我让一个比较要好的同事帮我布置了一下。《天云山传奇》中的罗群是靠5块钱结的婚,我则是一分钱都没有,连罗群都不如。

婚礼当天,我们中文系的几十位教师来为我们庆祝,每人随了5毛钱的礼钱,主持婚礼的是中文系副主任,妻子的哥哥嫂嫂也来了,妻子单位则是没来一人。我们买了些花生、糖果招待大家,就这样,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

参加“四清”工作

婚后,我回北大上班,那时已开始搞“四清”运动,我和另外一个老师到北京郊区平谷县写村史、家史。1964年春,妻子被单位辞退,究其原因,还是与跟我结婚有关。我得知情况后,立马与妻子去找了卫戍区的领导,向其说明了情况,卫戍区觉得幼儿园的做法不当,通知了幼儿园领导,并让我妻子继续回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