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经过垭口进入山谷,谷内没有风,温度稍高些,战士们的耳朵彻底暖过来了,却都湿漉漉的。此时隐约可听见一阵锣鼓声,原来是副连长在前面的村子里安排好连队营房,老乡们闻讯到村外欢迎解放军,要强又要面子的连长马上下令:“把帽子耳朵给我翻上去。”在老乡面前,我们个顶个精神,晚上睡觉前,我把帽子耳朵放下来,将头部裹得严严实实,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我把帽子耳朵往上一翻,可有新鲜景致看了,两个耳朵的烂肉都粘在帽子耳朵的绒布上,血沿着耳朵往下流,环顾四周,大部分人的耳朵都被鲜血染红,个个痛得呲牙咧嘴。
拉练的路上,战士们几乎每天吃米饭和干萝卜丝儿,偶尔在老乡家里补充一些蔬菜。如果在哪一个村子住的时间长一些,也可能吃上一顿包子,可是吃包子总是吃不饱,为什么呢?一是好久没吃过了,吃不够;二是第一屉吃完还要等第二屉,此时饿劲又上来了。
说到“吃”,伊川到洛阳那一段路上的事就不得不提。我们3连1排住在伊川郊区的一个农家小院儿里,一天闲来无事,我在村里溜达,看到某农户家里杀猪,回到排里我就找排长:“我看见村里有杀猪的,我们大家是不是凑些钱买点猪肉吃。”排长同意了,大家凑钱买好几斤猪肉,切成片儿,但排里没有行军锅,只有开饭时盛饭、盛菜用的铝盆。铝盆底小口大,帮是直的,无奈我们只能将盆放在火上,倒完油后,将肉放进去连炸带炒,再撒一把盐,真香啊!另外战士们又做了几盆饭,全排战士准备好好地吃一顿。可惜好梦未成,就在准备美餐一顿时,紧急集合号响了,排长当即下令:“把所有的饭倒进老乡水缸里,每个人带上一些肉。”班长了一勺子肉放进我的搪瓷碗,我顺手将碗塞进挎包,拿上所有东西,急忙跑到院子外面。全团集合,战士们在村子中心按照营、连、排站好,我借着这段时间赶紧吃肉,拿出碗,找到勺子,狼吞虎咽把肉吃光。
野营拉练
行军中“住”的方面看起来简单,实际上也不简单。记得过崤山垭口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住在一个小学校里。别看是山区,这个小学建得还不错,教室里铺的水泥地板,我们就在这水泥地上过夜。躺下睡觉前,我想起北伐战争时关于郭沫若的小故事,一天野地宿营,战士们随便找一块地儿就睡了,唯独郭沫若,知识分子出身,他睡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第二天早晨,他就爬不起来了,腰酸腿疼,我想,自己得防着点。战士们平时睡觉,下面铺些草,铺上被子就能过夜,但学校里没有草,我只好先把棉裤、棉袄铺成一个人形,再铺上被子,然后准确地躺在人形上。一夜睡下来,身子竟然一动也没有动,站起来活动活动,全身没有痛的地方,其他战士醒来不是嘟囔这儿痛就是抱怨那儿痛。
连队在校园集合好后,向崤山垭口挺进,傍晚来到之前提到的那个村子,老乡将我们迎进村。排长引我们班来到一户农家,他打开院中柴房的门:“你们今晚就住这儿。”柴房不大,可是还分里外屋,外屋放柴草,里屋两条板凳上架着一口棺材。棺材盖是平的,可算是柴房里最好的“床”,有人要睡棺材,班长不允许,怕犯群众忌讳。里屋的空地很快就被小战士们占领,我年龄大一点,应该照顾年轻人,所以优先年轻人选“床位”,最后柴房只剩下屋门口一块地方。
晚上大家都睡下后,我才能关好门再睡觉。虽说自己睡在柴房内,但与睡在院子里没区别。柴房的门没有门槛,人长时间出来进去,早已在门下踩出一个大坑,尽管关好了门,但风雪仍轻而易举地透过门下的大窟窿灌进来。我得好好地想一想对策,是该头朝大窟窿还是脚朝大窟窿呢。自己思考许久,忽想起1959年在高加索爬雪山时积累的经验:人睡觉时,鼻孔绝对不能朝着风来的方向。想出对策后,我戴好棉帽子,将脑袋朝向大窟窿睡了一夜,任凭狂风吹,大雪飘,早上醒来,自己“毫发无伤”。
说到“打”,战士们除上操练武外,还经常进行理论交流。一次全营集合交流思想,营长讲完军事理论后,命令我上台讲形势、讲战争。我上了农村的土戏台,对着台下全营战士狂侃二十多分钟,后来团里知道我能胡侃,团政治部副主任就来找我,让我随他一同去为农村干部作报告。当时宜阳县正在召开县、公社、大队、生产队四级干部会,正好赶上解放军拉练来到此地,大会就请解放军领导来讲话。四级干部会有好几百人参加,县礼堂里黑压压地坐着一大片基层干部,团政治部副主任讲完以后,我又侃了近半个小时。讲形势、讲战争、讲军民关系,讲完后,不知台下谁带头喊起:“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
解放军需要野营拉练,通过拉练不仅磨练了战士的意志,还锻炼了体魄。当兵6个月对我来说是一次考验,更是一次有益于人生的磨练。
1970年,在野营拉练宿营驻地站岗
百人送我上火车
半年连队生活结束后,我们被调回总参测绘研究所做技术干部。在总参测绘所工作的5年时光里,我主要研究远程导弹海上落点的测量方法,并出色完成了上级交给我的任务。
1974年,在总参测绘所试验室操作测微密度计,对感光材料进行光谱有效光通量测量
国务院批准重建国家测绘局中国测绘科学研究院,1975年我决定转业回原单位。离开总参测绘局时,部队派车送我去车站,同时北京派来一个人接我,这样算上司机三个人,坐一辆吉普车足够用。晚上出发的时候,很多人为我送行,有人说:“我们一定要送你,把你送到武昌车站。”甚至有一个女同志带着两个孩子来送我,有一个小孩儿干脆就跳起舞来,一边跳一边唱:“我爱北京天安门……送你上北京……”为我送行的同志越来越多,后来达到一百多人,部队的领导看人太多,又派了一辆绿色大轿车载着他们去车站,大家把我送上火车,依依不舍地告别。我与部队同志相处久了,大家感情比较深,但自己真的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来送行,非常感动。
现在这个部队里的同志与我的关系还特别好,虽然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是陌生的年轻人,但我们还在联系。最近我正在做数码航摄相机,他们又到我这儿询问了进展情况。我有一个朋友,我们曾是总参测绘所同事,现在他们一家搬去美国了,但还经常给我打电话,两人很谈得来,每次通话个把小时。
因为当时在部队工作没能带家属,所以结完婚我与爱人一直两地生活,1975年从部队转业回到中国测绘科学研究院,才与爱人得以重逢。1972年1月大儿子汤识真出生,1975年12月二儿子汤识理出生,我们一家人开始了新生活。
1979年,与爱人沈勤、大儿汤识真、小儿汤识理合影
1980年,大儿子汤识真(右二)、小儿子汤识理(右一)与姐姐唐大亮的女儿王宏(左一)、儿子王伟(左二)合影
继续担起“提高航摄影像质量”重任
1975年国家测绘局根据国务院的指示重新成立后,我回到中国测绘科学研究院继续做科研工作。参加工作伊始,我就已承担“提高空中摄影影像质量”的研究任务。1970年至1975年,我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测绘研究所工作期间,也没有停止对这项任务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