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
字号

刻苦学习奋力工作只--留苏学子夔中羽回忆录 第6节

点击:

半夜里我觉得有些热,又闻到一股烧酒味儿,睁眼一看,灶火旁坐着一个胖女人,灶火盖被她打开,火光照得屋子通红。只见她右手端着碗,左手拿着一块骨头送到嘴里啃,我突然就想起《水浒传》里的孙二娘,心想,没准一会儿我就变成包子馅了。早晨起来,胖女人正在院子里劈柴,她双手拿着长柄儿板斧,抡圆了向着立好的木桩劈下,碗口粗的木桩瞬间裂成两半,接着她再竖起劈开的半块柴,光着左脚踩在木头上沿儿,抡圆了板斧,又是一下,一点没碰着脚,动作干净利落。

从小村庄出来,学生们先顺着山谷走,再沿着小溪继续前行,穿过阔叶林区、针叶林区,来到灌木林区,漂亮的冰川就出现在眼前。冰川名叫Софрудок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冰川,心情激动不已。我们在冰川附近一个幽静的小村子住下来,村子成了实习基地,每天早上学生从这里出发,走маршрут(考察路线),下午回来整理记录。行走在路线上,学生们看垂直分布带,分辨植物,区别土壤,解释地貌形成,测空气温度、冰川溶水温度,比一般旅游好玩。

 

1957年,在高加索实习时全体同学于冰川下合影留念。前排右三为夔中羽

学生租村民的房子住,一处住不下,住了好几处,我们组连男带女十七八个人,住进一个位于山坡上的小院。小院中有一座两层的大木房,主人住下层,上层腾出来给我们住。二楼有个很大的木屋,朝南方向有宽敞的外走廊,廊子边上是敞开的大窗户。按规矩,女生睡屋里,男生睡走廊,我与十来个小伙子头顶窗户根儿睡在狭窄的走廊里,男同学们活像一罐沙丁鱼罐头。

我很喜欢喝稀果冻,晚饭正好有,我就多喝了些。半夜,我被尿憋醒,走楼梯出去方便是不可能的,那么多人的胳膊、腿,横七竖八的,踩到谁都不好,但内急,不是别的,受得了吗?站在窗户边往下尿,又怕下层的主人听见。急不可耐,我随手抄来一个碗,尿个痛快,接着顺手从窗户泼出去,“哗啦”一声,没想到下边的房顶多出一块,又是铁板的,到底闹出了动静。第二天,大家在院子里写报告,我听房主人和老师聊天:“昨天夜里没下雨呀,怎么房顶上哗啦哗啦地响?”我只好躲到一边偷着乐。

参加使馆义务劳动

1957年11月17日,在我上学的莫斯科大学礼堂,我和同学们一起,聆听了毛主席的讲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毛主席五十多年前讲话的声音,至今萦回我的脑际,激励着我学习和工作。那时我在莫斯科大学地理系读二年级,已经开始上地图学专业课,心中只有八个字:“刻苦学习,报效祖国”。

1958年8月,莫斯科大学地理系的中国留学生组织了一次活动——为大使馆义务劳动。中国旧大使馆在城里,新大使馆搬到了城外,距离莫斯科大学1公里远。我们国家非常重视对留苏学生的教育,提倡留学生多开展义务劳动,目的是教育我们勿忘国内传统。留学生到苏联以后吃得好、穿得好,生活水平比在国内高很多,有关部门担心我们会懒散,忘记祖国的优良传统,所以组织义务劳动是很有必要的,为新建的大使馆义务劳动意义就在于此。

义务劳动的地点是大使馆的工地,我们的任务是清理使馆地下室。学习之余大家利用周末时间,到使馆地下室清理杂物、回填土、平整土地,足足劳动两天。

 

1958年8月,莫斯科大学地理系中国留学生到新建中国驻苏大使馆工地参加义务劳动。前排下蹲男生为夔中羽

在欧洲最高峰开展专业实习

地理专业每年夏天都要参加野外专业实习,1959年夏,我参加了欧洲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峰的冰川测量工作。此次冰川测量是1958年开始的第四届国际地球物理年工作的一部分,目的是用地面立体摄影测量方法,精确测制厄尔布鲁士及其周边地区冰川的地形图。以此新图与百年前老图对照,便可求出冰川消融体积,进而推算地球变暖进程。

此次考察基地设在山谷里的Терскол村,我们在此经过简单训练,穿上登山鞋和防寒服,背上被褥行装、粮食柴火,扛上仪器设备,带上冰镐、绳子,开始了冰川之旅。在冰川上我们多则待7天,少则两三天,两个多月的冰川生活十分有意思。

 

1959年夏,冰川立体摄影测量小组在考察基地合影留念。右一为夔中羽

在冰川上吃午餐比较简单,每人一罐500克的炼乳、一块面包,将炼乳倒在面包片上,用勺子抹均匀就直接吞掉,几片下肚就饱了。如果罐里有剩余炼乳的话,可以挖上几勺雪,与炼乳融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冰激凌。在冰川上喝水有点麻烦,千年积雪融化出的水,不知道缺少什么元素,沾到嘴唇上嘴唇便溃烂,为方便喝水每个组员都在嘴上涂了唇膏。我对着墨镜里的影子涂得还算整齐,雇来当工人的几个组员很随意,红色的唇膏在嘴上涂得不均匀,好像刚吃过死老鼠一般。组员们喝水时每人备一根橡胶管,一头放在嘴里,一头放进水里,进水端口是堵住的,堵头高一点的地方开两个小洞,这样可以防止吸入泥沙。千年的冰水入肚,感觉很是惬意。

 

1959年夏,用摄影经纬仪拍摄的欧洲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峰

 

1959年夏,拍摄厄尔布鲁士峰“西边大晴天,东边暴风雨”的情景

 

1959年夏,拍摄厄尔布鲁士峰南边的高加索主脉(欧、亚分界线)

测量人员分成两个小组分别上山,每组一个组长、一个领队。领队负责安全,两个领队都是雇来的女登山运动员,她们户外运动经验十分丰富。想在冰川上干活儿,必须学会如何在冰川上行走、吃喝、睡觉及应对危险情况。有一次我们小组7人在横穿冰川补给区时,忽然感觉背后有风,扭头一看,一大块积云向我们这里飘来,积云高只有几十米,横向宽达几百米,非常恐怖。领队一声令下,所有人将冰镐插入冰里,牢牢抓住冰镐,等着大块积云来覆盖我们。片刻功夫,我们便谁也看不到谁了,周围白茫茫的,一会儿亮,一会儿暗,静静的、闷闷的、凉飕飕的、湿漉漉的,这种感觉很惬意,我睁着眼睛尽情地享受着“做神仙”的滋味。没多久,积云飘远,我们又见到太阳,领队说:“幸亏是积云,要是雨云,雷电一声响,我们就会被烧焦。”

在冰川上工作,危险随时可能降临。我们进行地面立体摄影测量,需要在适当的地点选摄影站和三角点,这些站、点一般都选在岩石的顶端或悬崖边,所以经常要爬到危险的地方。小组在一次穿行冰缝区执行任务时,我险些长眠于冰缝区。冰缝非常漂亮,长长的,宽窄不一,表面蓝色透明,向下看黑黑的,深不可测。小组横穿许多冰缝后,遇到一条大冰缝,领队顺着缝边找到较窄的一处,那里卡着许多冰川磨下来的碎石,组员可以用脚点一下碎石借力跳过去。当时每个组员身上都扛着十几公斤的仪器,每跳过去一个人,碎石就承受一次压力,我最后一个跳过去,轮到我时碎石已经开始下陷。别无他路,只有跳过去,我用力点一脚碎石,奋力跳了过去,还没有站稳,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回头再看,碎石全部陷落深渊,我险些做自由落体运动,葬身异国冰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