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宗甫是参加这次攻打富安主力部队的士兵,来到家乡后镇上想看看,便请了一会儿假,没想到意外地和我相遇了。再次重逢,我们都显得有些激动,特别高兴。
当时全国还没有完全解放,富安作为一个交通要道,是敌我的必争之地。虽然这次的突袭取得了胜利,但国民党绝不会放弃,很快还会再反扑的。明白这一点,我们便充分利用这得来不易的几天时间进行宣传。首先,我们把穷人集中在一起,给大家分发粮食,在墙上写“打倒蒋介石”的大标语,临时现排现演话剧,尽我们所能地争取百姓的支持。
当时正逢正月十五元宵节,我们发动群众搞灯会,大家拿着各式各样的灯,纷纷聚到了大街上。我和另外一个小朋友芦辉林表演传统节目——《小放牛》,那人比我活跃些,演男孩,我反串女孩。我换上了女孩子的衣服,头发也包裹起来。灯会从富安镇的东头一直演到西头才结束。
过了几天,听说国民党要来了,区政府的人员已经撤走。那天,我们社工队准备做完收尾工作,吃过中饭就撤退。炊事员煮了点面条,但面还没来得及入嘴,便看到百姓们慌乱奔跑而来,原来国民党的部队已经从街西头进来了,我们也急忙撂下碗,开始跑。
街东头有条河,河上架着独木桥。我们刚过了河,敌人就追上来了,隔着河冲我们开枪,耳边甚至可以听到子弹呼啸而过。我们不敢回头,憋着一口气,拼命往前跑,前面又有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大家都直接趟水过去,我和炊事员舍不得把衣服弄湿,一老一小不怕人家笑话,脱了裤子过河,直到脱离了国民党的追踪才敢停下脚步喘口气。看到大家都完好无损,我和炊事员都非常高兴地穿上了裤子。
我们社教工作队要不间断地向群众进行宣传,为解放军争取更多的力量。那时我们没有固定驻扎的地方,隔几天便要转移地点,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转移也多是在夜里进行,这样的宣传工作大概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社教工作,经历整风
在社教工作队工作的过程中,我曾经遇到一次规模比较大的整风运动,经历了三查三整。
当时城镇里是国民党,城外是共产党,这就决定我们会近距离接触到国民党,这过程中就可能有特务混进来,为此要彻底清查内部。所谓“三查”就是调查每个人的祖宗三代,像我这样的小孩子也要写明我的祖父、父亲都是谁,他们从事的工作等。此外还查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可我一个小孩子也弄不太清楚,只是对这场整风运动记忆深刻。
整风运动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社教工作队和县政府的工作人员在一起。县政府下属文教局的一个女督学被认为有问题,便有人鞭打她,疼得她满地打滚,满身都是泥。那女督学到底有没有问题我不清楚,但这样的情况我们这些小孩子看了十分难受。
县里的整风运动结束后,我们回到区里又继续整风。那时社教工作队的工作基本已经完成,一些同志被调走,开辟新区,剩下我们这些小孩儿就被分散到小学里了。和我同在一个小学的老师薛昌炳,曾经当过国民党的保长,也很敬业地在小学校里教书,对我也很好。但在整风运动中,他的遭遇也十分让人同情,他被人们吊在树上打,打得很重。
整风运动是我第一次参加政治运动,当时我还是个孩子,也没有什么主见,只是经历了,但并没有切实参与这些斗争。
社教工作队的艰苦生活
社教工作队的生活非常困难。
因为宣传工作经常要更换地点,我们晚上睡觉就在地上铺层草,如此过夜。当时队里有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人叫卢辉林,我们两家有些亲戚关系,因此在队里我们也多互相照应。最难熬的是冬天,每人只有一床被子,没有褥子。我们俩便用一床被子垫在身下,两人缩在一个被窝里睡觉。
条件实在太差了,夜宿的时候,十几个人躺在一间房的地铺上,男女分睡两边,我们这些年纪稍小的被安排在中间。睡的草可能有毒素,我们又没有条件洗澡,时间长了,人们身上长满了疥疮。没有药,我们只能擦些硫磺膏子,可也不太有效,反而弄得身上一股硫磺味。长疥疮时浑身痒痒得厉害,但也不敢挠,生怕破了以后感染。和我们同队的一名同志因为生疥疮,全身肿得不像样,像个弥勒佛一样。
那段时间,我们的饭菜都是队里一个专人负责的,那人在老乡家里借个大点的锅,给我们弄大锅饭。粮食都是按人定量供给的,玉米、小麦做主食,通常去老乡家里买些菜,我们家乡冬天的青菜比较多,我非常爱吃,青菜熬豆腐让我回味无穷。虽然生活很艰苦,但是相比家里的饭菜,社教队的伙食已经非常好了,我非常满足。
东台工农学校学会计
1948年三四月,社工队解散,我在学校没有多少事,又一直很想学习,就报名参加了东台工农学校的短期培训班,同年5月,我开始在那里学习。
当时财经局需要财务人员补充队伍,工农学校的短期培训班就是为了培养财经干部、税收干部以及会计而设的。干校是文教局和财经局合办的,文教局负责政治教育,业务知识则由原财经局的老干部、老会计来实地教学。
会计分为税务会计、财务会计和粮食会计三种,我被分配学习税务会计。会计有自己的一套业务,我们要学习收入、支出如何记账,算账等基础的会计知识。
工农学校学习期间,我们遇到了一次国民党军下乡大扫荡。为了绕开敌人,我们进行了辛苦的夜行军。
那是一天早晨,有消息说国民党军已下乡,自村南向村东扫荡,我们决定绕开他们,向村子西面撤离。可不料,行至途中传来消息,迎面还有一支国民党的队伍,我们又调转方向向北撤离。当时只有县委书记一人有马,其他人都是步行。大约走了几十里路,知道平安无事,我们才敢停下来,坐下吃晚饭。直到国民党的两路部队都向东去了,我们才掉头往南走,以便绕到敌人的后边去。
当时天已经黑了,我们连夜往南走,为提防国民党的部队,夜行军也要十分小心,只能走偏僻的小路,还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但这接连一天的撤离早已让我筋疲力尽,夜行军时累到极点,我感觉自己在一边做梦一边走路,猛然惊醒的时候不觉心下后怕:这要是睡着掉队了可怎么办啊?于是只能继续强打起精神,紧跟着队伍走,不能掉队。
6月的南方蚊虫很多,老乡会把家里养的水牛放在水坑里躲避蚊虫。除了头,牛的整个身子都藏在水坑里,排泄也在里面,所以放水牛的水坑特别脏。但夜行军没有光亮,有几个同志走着走着就掉进坑里了,但也不敢吭声,爬起来继续前进。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了,休息了两天。那次夜行军是最苦的一次,而当时我只有16岁。
夜行军结束后的第二天,有一名叫吴进的学员找到我,问:“丁民仆,你要不要进步?”
“当然了。”我一直很追求进步。
那人又问我:“你要不要参加组织?”
“要。”其实我也不知道组织到底在哪,当时党组织是秘密的,那人也不敢直说自己是党员,只隐晦地探查了一下我的态度。
两天后,那人拿给我一张巴掌大的入党志愿书,我填好后交给了他。6月,工农学校的学习结束,我顺利毕业。临毕业前通知我参加党支部大会,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吴进便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当时全校六十余名学员中只吸收了我和邓彩余两人,可见我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