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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悔人生--邱夏陶回忆录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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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生机械造船厂是日本人轰炸的大目标,他们就想摧毁这个小小的工业基地,进一步打击直至摧毁重庆的工业。日本飞机曾经好几次对民生机械造船厂进行轰炸,而那时候国民政府对此没有任何的防御措施。大家就盼着有雾时能稍微安全一点,一到天晴的时候大家的心就全都揪了起来。有一段时间天气很好,每天早晨9点多防空警报就拉响了,大家全都一窝蜂似的跑到了防空洞里。

在日复一复的轰炸中,免不了会亲眼目睹种种惨象。每次警报拉响之后,人们就朝着防空洞跑去,但有的时候轰炸来的太快,有的跑进去了,有的还在半路上就被炸死了。

重庆到处都是山坡,过山涧的地方都搭着桥,眼看着飞机来了,有的人就想着先到石板桥旁边躲一躲,但是有一次桥正好被炸塌了,躲在桥旁边的人也全都死了。轰炸过后好几天,山涧的水里仍依稀有血的痕迹和气味,被炸死的人的尸体就在桥边堆着,散发着充满血腥的死亡和恐惧的味道。

我还听人说,在这次轰炸中有好多房子都被炸坏了,民生机械造船厂的一个人就是正在刮胡子的时候不幸被弹片击中了。我家的房子也在这一次的大轰炸中被震塌了。

当时我们一家人在防空洞里算是躲过了一劫。我还算比较机灵,在防空洞里刚刚感到有震动,一下子就钻到车床下面去了,而我母亲就跪在地上抱着我的弟弟。等轰炸结束,我起来一看才发现车床把我剐得浑身是血。而我弟弟虽然在我母亲怀里,但他刚出生不久,轰炸的声音把他吓坏了。

那天晚上正好赶上重庆下大雨,屋子被震塌了,我们一家人大雨天里就在外面待着。那时候没有伞,没有雨衣,甚至连块遮雨的油布都没有,就那么在外面待着。虽然当时还是夏天,但我们都感觉特别冷。从那之后,我弟弟就一直感冒、发高烧,还拉肚子。

轰炸之下的重庆生活

看着弟弟生病,家里人都束手无策,当时好像也没什么药,就是父亲厂里面有个卫生室可以买点药,但弟弟吃了之后病情也没见好转,要像现在的条件估计他也就不会去世了。我母亲一直坚持认为我这个弟弟是被日本人吓死的。当时炸弹掉下来的时候声音的确很大,对一个小孩子来讲更吓人。而且如果不是日本飞机的轰炸,弟弟也就不会因为房子坍塌而淋雨感冒,也许他就不会生病了。

母亲充满了仇恨的想法也反映出了中国人民在日本侵略战争之下的无奈和悲愤。

在日本飞机的轰炸下,人民的生活秩序被打乱了,甚至有些无辜百姓的生命也在轰炸中失去了,这其中就包括我尚且年幼的弟弟。

躲避轰炸迁往郊区

我们家的房子在轰炸中坍塌了,而日本飞机的轰炸却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这次轰炸之后,我们家就搬到了离重庆市区远一点的郊区唐家沱,在那里我们住了一年,我继续上学。

在唐家沱我们住的也是民生机械造船厂建的公房。说是公房,实际上就是工棚,不是正规的住房,条件很简陋。虽然在重庆市里住的房子不大,但相比在唐家沱的房子已经好很多了。

民生机械造船厂本来在重庆市区,但由于日本人轰炸得很严重,所以厂里就决定把设备和人员等分散到不同的地方,这样也有利于躲避日本飞机的轰炸。分散开以后就建成了一个个小的厂子,但都属于民生机械造船厂。父亲所在的这个小厂就在唐家沱,我们一家便随父亲到了这里,我也在这边的一个中心小学继续我的小学生活。

我们搬到唐家沱的时候,我母亲又怀孕了。虽然父亲这时候在唐家沱的分厂工作,但是离我们住的地方还有一些距离。因此,家里所有的事都要我去照顾。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即使在郊区,也还有日本人的飞机在轰炸。那里没有防空洞,旁边也没有什么可躲的地方。一有轰炸,我们也不敢待在屋子里,全都跑出去躲在外面。有时候遇到坟堆,就躲在石头坟堆的旁边。因为那里都是山坡,再加上母亲怀孕走路又不方便,所以每次遇上轰炸我都提心吊胆。我找到躲避的地方以后就叫母亲一起去,可是她自己又走不动,我就搀着她慢慢走。听着飞机的声音越来越近,母亲总是对我说:“你先去躲着,日本人机关枪子弹打来打去就怕出事,你先到那边躲吧。”其实这也是心理作用,只是想不要在光秃秃的地方,实际上躲在坟堆旁边也还是很危险。在炸弹的威力之下一块石头又能抵挡得了什么呢?

正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年幼的我在轰炸中有着一种无助的感觉,也许正是这种无助奠定了我最初的理想基础,让我在以后逐渐懂得唯有将自己的祖国建设强大,我们才能拥有安定的生活。

再回重庆的艰苦生活

在唐家沱待了一年之后,我们全家又搬回了重庆。因为之前在重庆住的房子已经在那次轰炸中被震塌了,所以我们这次又回到重庆的时候还需要自己租房子。这样一来,家里的开销就更大了,生活也变得更加拮据。这时候我祖父年纪也又大了一些,身体不是很好,所以我和母亲还要照顾祖父的生活,日子就比之前在重庆更加艰难辛苦了。

母亲到重庆后一共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大的男孩子去世了,就是在轰炸中受惊吓,后来得病去世的那个弟弟。去唐家沱的时候母亲怀孕了,后来在郊区又生了一个男孩。返回重庆市区,1944年的时候母亲又生了一个女孩。母亲生这两个孩子的时候,我都在她身边。只可惜,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都相继去世了。

母亲在郊区生那个男孩的时候是白天,邻居正好有一家也是从上海过来的,也是海员家属。可能她比我母亲年纪大一点,懂得比较多,就帮忙接生了。

到1944年母亲生我妹妹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了重庆市区。当时我们一家人住在租来的一个房间里面。

一天晚上,我母亲肚子疼了,父亲就叫醒了我。我估计那会儿也就凌晨一两点钟。因为民生机械造船厂只有一个医务室,没有正规的医院,所以生孩子都要找接生婆。之前家里人已经和一个接生婆说好了,但是她住得离我家比较远,所以父亲便叫醒我让我去她家叫她。当时我还没睡醒,但是家里我最大,在郊区出生的那个弟弟还小,所以我只能不情愿地出门去叫接生婆了。

出去以后,我们旁边邻居家有只狗叫来福,它看见我出门就跟我一起走了。尽管有它跟着我,但是出来以后天那么黑,而且还要走山路,我知道去她家还要经过几个坟堆,所以心里特别害怕。走了一段路以后,我发现那只狗一会儿往前走,一会儿又左顾右盼的,因为小的时候听了好多故事,说狗能够看见鬼,我当时就想是不是这只狗看见鬼了。本来心里就害怕,正好又走到了有坟墓的地方,心里就更是充满了紧张和恐惧。白天走的时候已经习惯了,但这次晚上走,就别提多害怕了。正要翻过坟堆的那片山坡时,我的腿开始打颤,感觉浑身都快瘫下来了,往前一步都不敢走了,也顾不上父亲的叮嘱,心里只剩下害怕,就一溜烟地跑回家了。

回家后父亲看我一个人,疑惑地问:“你怎么回来了,接生婆叫了吗?”

“还没去呢,我不敢去。”我回答道。

父亲也拿我没办法,毕竟我还是个孩子。一直等到天快亮了,我们邻居的一个老太太也知道这件事了,虽然平常不怎么熟悉,但也算认识,她就过来帮忙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