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海继续读小学
1946年,父亲到了上海。大概半年多之后,父亲在国民政府招商局找到了工作。当时招商局从美国进口了很多船,需要一些技术人员,父亲就到了招商局的船上,依然负责轮机技术方面的工作。
虽然这个工作要经常跑海外,非常辛苦也比较危险,但工资水平还是不错的。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以后,父亲把我们从宁波又接到了上海。
因为父亲刚刚工作,家里经济还是比较差,所以父亲把我们接到上海后还是先在亲戚家里住了一段时间。然后亲戚帮忙在附近租了一套房子,虽然房子很破,但价钱也不便宜。当时社会不稳定,物价很高,我听说租房子都要用金条付账,但不管怎样,我们在上海终于有了自己的住处,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有了住处以后,我就可以上学了。我们家附近有个容海中小学,我就到那里继续读书了。我在重庆已经上到了小学五年级,所以这次在容海中小学就直接跟着上六年级。上海的学校对英语教学非常重视,但我在重庆没学过英语,所以我在学习上遇到的最大的困难就是英语。
上海的学校至少从小学三年级就就开设了英语课,所以我和其他同学的差距挺大的。为了学好英语,我特别努力,上课总是认真听讲,但因为基础太差,别人都已经学习英语课文了,我才从ABCD开始学起。虽然我记忆力不错,生词也都背得会,但句子结构之类的根本不懂,再加上家里也没人可以帮忙辅导,英语成绩总是不理想,我记得当时我的英语成绩在班上是最差的。
教我们英语的老师要求很严格,为此我也挨了不少打。老师要求背英语课文,我总是背不出来。一般简短的词句还比较容易背,长一点的我就记不住了。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因为背课文被老师打的情景,当时就因为“美丽”这个词我怎么也背不顺,“b-e-a-u-t……”我就瞎背,结果被老师打了,因为这一顿打,后来这个词我背得特别熟。那时候学习英语真的特别辛苦,背不会单词老师就打手,背错几个就打几下,很多时候我手心都被打红了。虽然按现在来说这位老师的教学方式不科学也不可取,但对于我而言,老师的这种方法一定程度上起了很大的督促作用,逼着我背书掌握了很多东西。从这个角度而言,我还是应该感谢这位老师,让我更多更快地掌握了一些英语知识。
虽然我英语基础很差,但经过自己的努力,也算是赶上来了。后来我到高中的时候英语还算可以,最好的时候考了八十多分,虽然和成绩特别好的不能比,但对我来说已经是有很大的进步和收获了。
读完六年级以后,我就升入了初中。因为容海中小学是小学和初中都有的,所以我初中还在这个学校。
物价飞涨艰难度日
到了1948年的时候,我母亲就从上海又回到了宁波。因为当时物价飞涨,一天几变,在上海生活实在太过艰难,母亲就回到了老家。那时候在上海,我经常看到“反饥饿反内战”的游行。
父亲当时在招商局的船上工作,也算是高级技术工人,但在当时严重的通货膨胀之下,家里还是无法承受物价不断上涨的压力。
我记得招商局每次都要等船快要开的时候才给大家发工资。钱都是用帆布袋来装的,一大摞、一大摞的。每到发工资的时候,船上工作人员的家属就拿个大袋子去领工资。拿到钱就赶紧去买米和油盐酱醋之类的,不及时买的话第二天很可能东西就涨价了。
我家里父亲要上班,母亲要在家照顾弟弟妹妹,所以领工资的事自然就落在了我的头上。每到父亲发工资的那天,我连学都不去上了,就在船上一直等着发工资。
父亲他们的船是一个挺大的货轮,船上搭了一个软梯。在船上拿到工资以后,我们就要从软梯上爬下来。我还记得软梯是从船头上面垂着下来的,如果是垂直靠着船壳下来的可能还好点,但船壳的下部是向内倾斜的,所以爬到软梯的下面时,人就会随着软梯晃来晃去,也没有靠的地方,心里挺害怕的。这时候父亲总会提醒我:“你抓紧啊,抓紧啊!”虽然每次爬软梯都很害怕,但无奈家里孩子中我最大,这活只能靠我硬着头皮干了。
每次我都是拿帆布袋装上钱,然后战战兢兢地顺着软梯下来。拿到钱之后,母亲就赶紧带我一起去买东西,因为物价总在涨,等到月底,手头的钱都不值钱了。
记得有一段时间国民政府让人们把法币换成金圆券,说金圆券将来就是金的价值,外币都不要用了。我父亲他们的船到香港、广州等地,有的时候发的工资就是外币。父亲到外滩中国银行把外币换成了金圆券。当时排队去换的人很多,大家都生怕以后外币在上海不能用了。可是后来金圆券很快就贬值了,倒霉的还是老百姓。在巨大的物价压力之下,好多上海人都到农村去生活了,毕竟在农村生活成本会稍微低一些。
在这种环境之下,母亲也实在受不了了。物价一天天上涨,生活上什么东西都要花钱,她就要回宁波,因为在宁波有个菜园子,可以自己种点东西,不用什么都去买。那时候,弟弟妹妹还小,而我已经是初中的学生了。宁波乡下没有中学,如果读中学的话要到宁波市里,也不能在家,况且宁波市里也没有住的地方,而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够好好读书,所以他提议我留在上海继续读书。在上海我们租的房子还可以继续住,这样也就不耽误我的学习。父亲就问我:“敢不敢一个人住?”
我说:“敢。”
这样,我就一个人留在了上海继续读书。
父亲当时所在的船是从上海开往广州的,每次至少隔半个月才能回一次上海,因此父亲托了一个认识的人,给了人家一些钱。这样我用钱的时候就可以找他,偶尔也可以去人家家里吃顿饭。
家里人回宁波的时候,我也去送了,送到了十六铺码头。当时正好我父亲也在上海,就给母亲他们买了从上海到宁波的船票。我记得船大概是在下午四五点钟开,第二天一早到宁波。
答应父亲自己一个人留在上海读书的时候也不觉得害怕,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但在码头送走母亲他们的那一刹那,心里还是特别难受。虽然在上海也有一些很要好的同学,还有曾经跟父亲一起工作的人,他们互称师兄弟对我也不错,但是亲人是别人所无法替代的,亲人给予的照顾和关怀是独一无二的,因此当我看着母亲他们乘坐的船渐行渐远,想到自己以后要一个人在上海生活,内心不免有些惆怅。在这一刻,我体会到了亲人的重要。
独自在上海求学的日子
母亲回到老家之后,我就开始了一个人在上海求学的日子。
父亲定期会给我一点生活费,但我从来不会乱花,每次都会计划好自己的生活开支,合理安排父亲给的这些钱。
早晨我在外面买碗阳春面或者大饼、油条,中午有时候也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虽然父亲托了人照顾我的生活,也给了人家一些钱,但我不太好意思到人家家里吃饭。有一段时间,外面特别乱,那家人就不让我在外面吃,跟我说:“中午和晚上就到我们这来吃。”他们当时也挺照顾我的,看我一个孩子自己生活也挺可怜的,就总让我到他们家去:“你来和不来我们烧饭都一样,你来我们也不多烧什么东西,不费事的,就一起来吃吧!”听了他们的话,后来我就比较放心了,这才中午到他们家里吃饭。虽然我父母和他们比较熟,但我和他们并不是很熟,总有些不好意思。